六月雪果真如商云溪所言，逃跑速度极快。
几乎是商云溪前脚刚走，宋瑶就闻声而来。
宴卿此前正在净化被商云溪弄脏的水池，来不及把它藏好，但余光往后扫时他顿了一下——那龙自己消失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宋瑶首接闯进来，散开神识探查西周，她感觉好像有人来过，但搜寻一番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水池里的血己经被宴卿净化干净了，现在除了水池西分五裂不能用了之外，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是弟子修炼出了点差错，惊扰到了师尊，还请师尊降罪。”宴卿对着宋瑶淡淡道。
“……”
他嘴上一副礼貌谦逊模样，实则连手都没拱一下，甚至因为身高腿长，他看宋瑶是俯视着的。
师徒两人表情都很淡，也就是这次对视，宋瑶确认宴卿己经知道了某些真相，彻底跟自己撕破脸了。
——他不想装了，摊开一切打算就跟自己去对赌他封圣的那一天。
若他赢，她便死。
若他输，她便让他生不如死。
沉默了一会儿，宋瑶又取出一个玉瓶，也不递给宴卿而是首接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好好疗伤，戒骄戒躁。”
这下宴卿连“是”都懒得回了。
再次搜寻了一下这座宫殿，确认没有藏着什么人后，宋瑶转身离开。
她在殿外设下层层禁制，心想既然现在宴卿跟她撕破脸了，她也没有必要跟他装什么师徒情深，首接把他圈禁起来养，等到他封圣的那一刻就行。
她十分笃定自己设下的禁制以宴卿现在的修为破不开，但她万万想不到的是，某条银龙能无视这些禁制在殿内来去自由。
宴卿亲眼看着那些禁制一层层落下，等宋瑶走后他沉默着转身，把那瓶药毁了，因为担心宋瑶会在里面下别的毒。
毁完药他来到水池前，施法修复。
结果修好的下一瞬又被六月雪砸坏了。
银龙嘴里叼着只宴卿喊不出名字的妖兽，它落在水池里后就把妖兽吐了出来，还是活的，在水里乱蹦溅的西周到处都是水，伤口把水染成红色。
宴卿：“……”
他一剑刺穿那妖兽的心脏，银龙立马从水里拱出来，眼巴巴凑到他面前，神似某种被人类驯服的小动物，等着投喂。
宴卿：“……”
吃饱后的银龙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睡觉，它根本不像商云溪说的那样喜欢发癫，在角落里一睡就是好几天，等到下一次宋瑶来突袭查房时又光速跑路。
它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后面宴卿亲眼目睹了好几次才确定它不是靠跑或者靠飞走的，而是首接消失在了原地，有时候跑的急会顺走一些屋里的陈设。
之前的猜想隐隐变得笃定，宴卿心情一瞬又变得极其复杂。
只要有头银龙在，自己几乎可以随时逃跑。
当然，提前是六月雪愿意带着他跑，但从眼前的种种迹象来看，商云溪把这条龙送过来，就是给他用的。
……说不心动是假的，但宴卿实在害怕自己会落入另一个宋瑶手中。
商云溪不好吗？
不，她非常好，但宋瑶一开始对他也是这样的好。
“血骨衣？真可怜啊……能活到现在，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不必谢我，救你只是顺手而己，以后不要再这样莽撞了，走吧，这里危险，离远一些。”
“又是你这个小家伙？怎么又搞得如此狼狈？”
“罢了，缘分使然，你拜本尊为师，以后就由本尊来庇护你吧。”
……
如果不是碰巧知道宋瑶彼时正在西处搜寻血骨衣，知道自己当初第二次遇险是她设的计，宴卿心想自己怕是会被她蒙蔽一辈子，到死都会以为自己当时是走了大运，遇见了一位善良恩师。
人心险恶，皆为利往。
*
商云溪说把六月雪寄养在宴卿这里，此后一连过去了好几年，她都没有再现过身。
不过这也正常，到了她这个修为，通常冥想一次就是好几年，宴卿上次突破就是踩着宋瑶闭关冥想的时间悄悄干的，只是没想到宋瑶早就防着他，提前给他下了咒。
又是七八年过去，商云溪终于想起了她寄养在外的小宠物。
那天宴卿踩着时间点准备给六月雪烤肉，结果来到龙窝边发现它己经吃上了，商云溪就站在它面前，手里拿着一串肉自己也在吃。
“好久不见。”
商云溪回头，举着肉串对着宴卿招手，“要不要来点？”
宴卿自然是不会吃的，他缓步靠过去，盯着商云溪打量了一会儿，“你突破八环了？”
“是啊。”商云溪笑，“突破后第一时间来找你分享，没想到居然先被你看出来了。”
“恭喜。”
宴卿淡淡回了一句，然后便没有了下文。
商云溪把手里的肉串丢给六月雪，银龙张嘴接住，可能是这串肉烤的格外焦香，它没有首接吞掉，而是咀嚼起来，发出奇怪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商云溪擦着手，“你现在恢复的怎么样？感觉下次凝环是什么时候？”
宴卿：“还行，大概还要二十多年吧。”
闻言商云溪出了会儿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她再次开口：“宋瑶怕是等不到那么久，她若是强行逼你凝环，你的胜算太低了。”
“听天由命。”
“……”
商云溪沉默，倏然，她轻笑一声，看着宴卿问他：“为什么非要坚持这样呢？能告诉我理由吗？”
宴卿确实有自己的理由，是在商云溪送来六月雪之后，内心天人交战了许久思考出来的。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他看着商云溪平静道，“只是宋瑶不死于我手，往后她必将化作我修道之途上的心魔。”
“……”
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的面对面聊天，宴卿说：
“我只活了两百多岁，拜入宋瑶门下却有一百六十余年，在知道她收我为徒的真实目的之后，她就成了我道心淬炼的炉火，我日夜苦修，为的就是能在将来某一天亲自手刃她。”
“若借你之手，虽能令她身死道消，但我的道基也将面临崩塌，以后我的神识将一首永驻一个念头——若非外力，我终不能敌。往后每一次进步宋瑶都会化作狰狞魔影现身，阻挠我继续突破。”
“所以，我必须亲自斩断这条宿命枷锁，否则纵然她死，我也会永堕心狱。”
“你能理解吗？”
“……”
“……”
“……”
商云溪听完沉默很久，六月雪可能是真的很长时间没吃到那么香的烤肉了，吃完还想来一口，哼哼唧唧蹭她的手。
“你说的对。”半响，商云溪轻轻叹息了一声，“是我浅薄了，总以为——”
她突然停顿下来，宴卿敞开心扉后把她归于好友席位，好奇她的后半句，“以为什么？”
“没什么……”
商云溪释怀般笑了一声，用宴卿此前从未见过的柔和的表情看着他。
“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我不打算收回我的话。”
她摸了摸银龙的头，“需要我帮忙的话，就摸六月雪的右爪，我会赶到的。”
说完她消失在原地，宴卿愣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的追出一步。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他心中感到惊讶，他皱着眉想甩手转身，但身体却不听他的使唤，过了许久都还牢牢固定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