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初夏的蝉鸣突然喧嚣起来，仿佛在宣告着什么。
送走沈总监后，工作室里安静了好久。
「掐我一下。」顾言澈呆呆地说。
阮如初真的掐了他一把。
「嗷！」他跳起来，「我是让你掐醒我，不是掐死我！」
两人笑作一团。阳光透过香云纱样品，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阮如初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我们得重新规划一下了。」
「首先，」她写下「华瑞时尚周」几个字，「这个要优先准备。」
顾言澈抢过笔，在下面补充：「绍兴绣娘」、「文旅局订单」、「毕业季定制」……
字迹很快填满了整页纸。窗外的梧桐树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也在为他们的渐渐起色的生意而高兴。
下午三点，第一批香云纱准时送达。送货的小伙子是顾言澈的表弟，还额外带了几个绣花绷子当礼物。
「表哥说这个送给你们。」小伙子挠挠头，「是我奶奶用过的老物件。」
阮如初抚摸着绷子上岁月留下的痕迹，突然有了灵感：「我们可以做一个『新中式』系列，把传统工艺和现代设计结合起来。」
「比如这件。」顾言澈抓起笔画了个草图，「香云纱做主体，领口和袖口用苏绣工艺绣上现代几何图案。」
「完美！」阮如初打了个响指，「正好可以参加华瑞的时尚周。」
傍晚时分，工作室里飘着咖啡香。阮如初正在给新买的缝纫机换针头，顾言澈则对着电脑筛选绣样。
「对了，」他突然抬头，「周临川昨天发信息问我你的近况。」
阮如初的手顿了一下：「他说要干嘛？」
「说是他们单位要办传统文化讲座，想订几套改良汉服，又怕你忙不过来。」顾言澈观察着她的表情，「我接单了啊？」
阳光斜斜地照在缝纫机上，金属部件反射出温暖的光泽。阮如初继续手上的工作：「接啊，为什么不接？这是生意。」
顾言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工作，嘴角却悄悄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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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工作室里灯光明亮，在整片创意园显得分外醒目。
阮如初站在人台前调整样衣的褶皱，顾言澈则蹲在一旁打包第二天要发出的快递。
「今天营业额多少？」她头也不回地问。
「文化站尾款到账，加上今天收到的其它定金……净赚八千六。」
「一天？」她猛地转头，眼神里是掩不住的惊讶。
「一天。」顾言澈举起计算器，像是在炫耀战果，「照这个速度，三个月我们就能还清贷款了。」
窗外，一轮明月悄悄爬上树梢。白板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订单和灵感草图，最上方是一张十五万元贷款的还款计划，旁边则贴着一张便签——阮如初早上写下的：「第一个小目标：月入五万。」
深夜十点半，「初見」工作室依旧灯火通明，窗外的创意园早己沉入黑暗，只剩几盏路灯孤零零亮着。
阮如初一手提着剪刀，一手扒着裙摆站在人台旁，声音里带着些许急促：「你拉着一点，再紧一点……对，就是那个角度。」
顾言澈皱着眉帮她把后腰的褶线别好，手指轻巧，语气却有点不满：「你怎么又瘦了？腰围比上周还小了半厘米。」
「那不是你天天催我赶稿赶货，不瘦才怪。」阮如初转头朝他吐了吐舌。
门「咔哒」一声被推开。
周临川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保温壶，目光静静地停在顾言澈环着她腰的那只手上。
「你们设计师还要贴身服务？」他语气温和，却藏着锋利。
顾言澈挑了下眉，下一秒顺势搂住阮如初：「当然，我们『深入合作』很多年了。」
阮如初笑出声：「他连我内衣尺码都知道——为了打版！」
周临川没有接话，只是把汤轻轻放下，转身离开，门被悄无声息地带上。
次日上午，快递小哥送来一大束玫瑰。
「顾先生收。」快递员笑得意味深长，「第一天，还有六天呢。」
顾言澈看着卡片上的字——「祝你深入合作，情比金坚」——嗤笑一声：「啧，这醋坛子。」
阮如初一口茶没忍住：「你才是别人眼里的情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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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务员宿舍楼下，周临川坐在长椅上，指尖着一张红头文件。
「要么立即停止与商业机构往来，要么调离现岗位。」
他长叹一声，将文件折成一架纸飞机，缓缓抛向夜空。纸张在微风中翻飞，渐渐消失在漆黑中，仿佛带走了他的挣扎和无奈，也如同一场无声的告别。
他想起那天下班路过工作室窗边，阮如初教顾言澈用绣绷，两人指尖交叠，同缠一根红线。
七天的玫瑰只送到了第六天。第七天，他悄无声息地提交了西部援建申请。
几天后，阮如初在整理文化站合同时，在合同背面意外发现一行淡淡的铅笔字：
「李主任联系方式：138xxxxx329（周临川大学导师）」
她怔住，指尖着那行字。窗外梧桐轻响，像是在低语，又像在叹息。
深夜十一点，阮如初锁好工作室的门。
初夏的晚风夹着花香，拂过她的脸颊。她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灯光还亮着的工作室，掏出手机，拍了一张夜色中「初見」的照片。
这一次，她没有犹豫，首接发给了周临川。
配文很简单：
「第一个系列快完成了。」
几乎是立刻，「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跳了出来。
阮如初轻轻一笑，将手机揣回口袋，没有立刻查看回复。
她知道——属于「初見」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而在另一端，周临川凝视着手机屏幕，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他想告诉她：这条路，走下去，或许会痛，但他己然无法守护和陪伴了。
那份割舍不下的情感，和对稳定生活的渴望，成了他无法跨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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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阮如初窝在裁剪台边喝豆浆，身后还晾着昨晚刚熨好的样衣。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打在那件「城市记忆」系列的主打外套上，斑驳的影子正好落在手工缝制的拼布之间。
顾言澈拎着新到的快递进门，打着哈欠把箱子踢到一边：「昨晚想了半宿，我觉得我们可能请不起模特。」
「你不是说预算还能挤出三千吗？」
「要专业的，三千不够一下午；要业余的，拍出来又太普通。」他瘫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我们现在这个品牌，最忌讳的就是廉价感。」
阮如初没说话，只是捏着豆浆塑料杯，盯着样衣看了许久。
窗外阳光渐盛，梧桐树影摇曳，像城市某个角落久未打理的记忆，在不经意间悄然复苏。
「要不我们回学校看看？」
顾言澈抬起头。
「找学生？」他迟疑了一下，「虽然便宜……但能拍出感觉吗？」
「不是找便宜，是找气质。」阮如初说得认真，「『初見』的设计本来就不是为了那些精致到面目模糊的商业模板，它是有一点生涩、有点棱角的，就像……城市里那些旧街巷，或是校园里那些还没学会怎么遮掩情绪的脸。」
她看向工作室那块写满灵感草图的白板：「我们不缺衣服，不缺想法，我们缺的是一个——能穿出『不经修饰的真实』的人。」
「你还记得大二的时候，我们给戏剧社做海报拍摄吗？」她忽然笑了，「就是找的素人演员，拍出来的那一组，效果特别好。」
「你还用卷发棒给人烫头发。」顾言澈也笑了，「那时候预算就一百块，全靠友情。」
「所以我决定了。」阮如初拍拍手站起来，「我们回S大学，找模特。」
「你说真的？」
「走吧。现在还赶得上上午的课间。」
她拎起工作本和便携样衣袋，站在门口回头看了顾言澈一眼：「我们本来就不是商业品牌出身，何必去模仿他们的套路。」
顾言澈被她那种久违的坚定打动，终是笑着起身：「好吧，回学校猎人计划开启。」
于是，盛夏的阳光下，「初見」的两位主理人再次踏上了回到校园的路。他们不知道，这趟寻模之旅，最后找到的——不仅是一张合适的脸，也是一段命中注定的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