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梦计划》决赛结束后的第三天，「初见」工作室的风铃被推门声撞得叮当作响。阮如初抬头，看见程宴清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牛皮纸文件袋，衬衫袖口随意挽着，露出腕上一块没有多余装饰的机械表。
「合同初稿。」程宴清边走进来边将文件袋从公文包中拿出，放在会议桌上，目光扫过满墙的设计草图。
阮如初朝他身后张望，程宴清似乎猜到了什么，说道，「我没带助理，有些事想当面谈。」
顾言澈正往咖啡机里填豆子，闻言手一抖，咖啡豆滚了一地：「程总亲自跑一趟？」
「我说过，投资就是投人。」程宴清的视线落在阮如初身上，她今天穿了件藏青色西装，领口别着那枚竹叶胸针，金属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条款得让你真正认账，才算数。」
阮如初解开文件袋的绳结，抽出合同翻阅。纸页间飘着淡淡的松木香气，像从他身上沾来的。条款比预想中宽松，资金分三期到账，不设业绩对赌，首到翻到第17页，她的指尖停在一行字上：「重大设计决策需经资方书面同意。」
「这是什么意思？」她抬头，语气平静却带着锋芒。
程宴清没立刻回答，而是弯腰帮顾言澈捡咖啡豆。他的动作从容，指尖划过地板时，像在丈量布料的纹理：「律所的模板里都有这条，算行业惯例。」
「『初见』的惯例是，设计不看任何人脸色。」阮如初将合同推回给他，指节轻轻叩着桌面，「从面料到剪裁，从主题到展陈，必须由我们自己说了算。如果资方要干涉，这合作就算了。」
顾言澈急得桌子下面踢了阮如初——哪有人刚摸到投资就掀桌子的？
但程宴清反而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合意的答案。他拿起笔，在那条条款旁画了个大大的叉，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在安静的工作室里格外清晰：「删掉了。还有别的问题吗？」
阮如初愣住了。她预想过争执、谈判，甚至妥协，却没想过他会如此干脆。
「你就不怕……我乱做决定？」她问。
「怕就不会投了。」程宴清放下笔，目光落在她领口的竹叶胸针上，「决赛那天，你敢说『不完美才是真实』，敢把盲文缝进洗涤标，就说明你比谁都清楚自己要什么。我投的是这份清醒，不是来当裁判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祖母是纺织学家，她教过我，好面料要经得住拉扯，好设计师要经得住质疑。你既然敢划底线，就证明你撑得起这份信任。」
阮如初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忽然想起决赛舞台上，他拿出同款竹叶胸针时说的话——「真正的奢侈，是让所有人都有尊严」。原来他不是说客套话，是真的懂她藏在针脚里的坚持。
「那我加几条补充协议。」她拿起笔，在合同末尾写道：
1. 资方仅享有财务知情权，不参与任何设计相关决策；
2. 品牌视觉体系（包括logo、包装、展陈）由「初见」团队独立设计，资方无修改权；
3. 若因设计理念分歧导致合作终止，「初见」有权按投入资金的110%回购股份。
程宴清看着她写字的手，指尖纤细却有力，笔锋果断得像在裁面料。等她放下笔，他首接在补充协议下方签了名，字迹流畅利落。
「正式签约定在后天上午，」他收起文件袋，「去我私人会所，那里视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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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宴清的私人会所藏在城市最高楼的玻璃幕墙后。落地窗外，整座城市的灯火在脚下铺成星河，车流像融化的银线缓缓流动。
阮如初站在窗前，指尖轻触冰凉的玻璃。她依旧穿着那件藏青色西装，竹叶胸针别在领口，是她此刻唯一的铠甲。
程宴清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两份烫金封皮的合同。他今天没穿西装，一件深灰色高领毛衣外搭黑色羊绒大衣，显得随意而内敛。
「喜欢这个视角？」他走到她身旁，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
「站在高处看，连烦恼都变小了。」阮如初回头，微微一笑。
两人在会客区落座，程宴清将合同推给她：「按那天说的改好了，你再看看。」
阮如初翻开合同，逐条细读。阳光透过玻璃落在纸页上，将「投资人尊重创始人独立决策权」那行字照得格外清晰。她的指尖在末尾签名栏停了停，忽然抬头：「程总，您真的不担心我的决策会带来风险？」
程宴清端起茶杯，茶香在空气中弥漫。他的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落在她坚定的脸上：「风险是投资的本质。如果怕，就不会独投了。」
他顿了顿，眼神沉下去，像穿过了很远的旧时光：「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
阮如初摇头。
「因为你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我。」程宴清缓缓开口，唇角微扬，却没笑出声。他的指尖在杯沿来回，像是在斟酌，也像在回忆什么久未触碰的碎片。
「我在做风投之前，也创业过。做的是一个纺织智能系统——听起来很前沿吧？但那时候没人信，技术落地难、资金链断了三次，团队走了一半，最后连合伙人也放弃了。我一个人把办公室的灯从秋天守到第二年春天，热水器坏了都顾不上修，洗脸都靠矿泉水瓶子接点水。」
他停了一下，眼神却没有回避，而是越发笃定：「我那时候也被说太固执、太难沟通、不够圆滑。但我清楚，我不是不听别人意见，是我知道我想做的东西该是什么样。」
他目光落回阮如初身上，语气低沉却有力：「所以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靠运气走到这一步的。你在台上没说一句漂亮话，却把每个决策点咬得死死的。你那种自信，不是拿来赢掌声的，是一层层黑夜里自己熬出来的。」
他又微微一笑，声音缓了下来：「创业这条路，千里马也得遇上伯乐。那时候我孤独到几乎要放弃，但没人愿意看见，没人愿意托起。我愿意做那个托起你的人。」
他拿起笔，在合同上签下名字，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清晰可闻：「我投的是你这个人，不是数据，也不是短期回报。你需要建议，我会给；不需要，我绝不插手。」
阮如初接过笔，在他的签名下方写下自己的名字。两个名字并排落在纸上，像一场无声的约定。
「合作愉快。」程宴清伸出手。
「合作愉快。」她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量。
签约结束后，程宴清送她到电梯口。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明天让司机送份资料给你。」
「什么资料？」
「国际面料展的邀请函。」他微微一笑，「既然要走出去，不如走得更远一些。」
电梯门缓缓关闭，阮如初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她握紧手中的合同，仿佛握住了一把钥匙。
与此同时，程宴清回到会所，助理走上前低声问：「程总，需要安排人跟进『初见』的项目吗？」
程宴清摇头：「不需要。」
「那后续的沟通……」
「我亲自来。」
他看向窗外，城市的灯火倒映在他的眼中，「投资就是投人，而这个人，值得我花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