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如初藏在后台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着那枚竹叶胸针。金属的凉意渗进皮肤,像是某种无声的提醒——这不是一场比赛,而是一场审判。
隔着一层薄薄的帷幕,阿螺哥的声音像闷雷般炸开:
「农业不是算账,是算命!」
她看见他攥紧话筒的手,指节发白,青筋暴起。评委席上,郑鸿铭的表情纹丝不动,仿佛在听一场无关紧要的辩论。八百万的投资,像施舍一样被抛出来。
阿螺哥下台时,肩膀垮了下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原来梦想是可以被称斤论两的。
紧接着是李曼。
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清脆得像某种倒计时。PPT上的数据光鲜亮丽,可评委的问题却像刀子,一刀刀剜进她的软肋:
「你上次创业的烂账清算完了吗?」
李曼的笑容僵在脸上,精心准备的台词卡在喉咙里。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原来失败是会被人永远钉在耻辱柱上的。
阮如初的呼吸微微发紧。
她忽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一场公平的较量。
评委席上的那些人,手里攥着的不是投资协议,而是生杀大权。他们可以轻描淡写地否定一个人的十年,也可以漫不经心地碾碎一个团队的骄傲。
商场不是战场——战场至少还有兵法,而这里,不论你用什么手段,市场只在乎利益。
手机屏幕亮起,顾言澈的消息弹出:
「别怕,我们输得起。」
她盯着那行字,忽然笑了。
输得起?
不,他们根本不需要讨论输赢。『初见』不是李曼的数据模型,不是阿螺哥的财务报表——它是她的血,她的骨,她熬过的每一个深夜,她缝过的每一针线。
她深吸一口气,将竹叶胸针别进西装内衬,金属的凉意贴着心口。
「不。」她轻声对自己说,「从我们站上舞台的那一刻起,就己经赢了。」
——因为有些人连站上去的勇气都没有。
而她,不仅要站上去,还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评委看清楚——
理想主义者不是来乞讨的,是来颠覆规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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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骤亮,阮如初走上台。没有PPT,没有视频,只有她设计的礼服裙。
「我是阮如初,『初见』的主理人。」她声音轻柔坚定,「我们不做爆款,不做流量,做『不够完美的人也能穿的衣服』。」
她展示裙摆的磁吸暗扣,轻轻拨动,结构设计让穿脱只需十秒。
郑鸿铭挑眉,沉声问:
「『初见』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含义?仅仅是取自你的名字如初吗?」
阮如初微笑:
「『初见』代表每一次穿衣,都是与自己新的相遇。每个人都有缺憾,我们不追求模特身材的完美,而是让不完美的人也能自信穿上美丽。」
时尚产业投资人苏澜接过话题,伸手抚摸布料:
「这材质成本很高吧?对你们的利润空间是挑战。」
阮如初点头:
「是普通布料三倍,但耐磨抗敏,持久耐用,提升衣服的使用价值。」
年轻投资人赵烨冷冷地问:
「市场上品牌这么多,林林总总,你凭什么让投资人相信『初见』能突围?」
阮如初首视他:
「因为他们忽略了服装真正的穿着体验。我们不仅关注外形,更关注服装的实用性和舒适度。」
郑鸿铭冷笑一声:
「听起来像是自我安慰。你知道市场竞争有多残酷吗?这个理念能卖出多少件?」
苏澜继续追问:
「你们团队经验有限,融资周期长,风险大,如何说服投资人?」
赵烨冷嘲热讽:
「所谓『不完美』理念,听起来很感性。能转化为市场数据吗?」
阮如初目光坚定,毫不退缩:
「不完美是普遍的真实,每个人都需要合适自己的衣服。我们用数据支持设计,结合用户反馈不断优化。」
她顿了顿,扫视评委:
「我们团队具备设计、市场和用户研究经验,策略是先稳扎稳打深耕核心用户,再逐步扩大。」
郑鸿铭质问:
「你提到『社区』,具体怎么做?光喊口号没人买账。」
阮如初条理分明:
「线上线下结合,构建真实用户交流空间,强化品牌归属感和用户参与度。」
苏澜加码施压:
「资金运转和市场冷淡时如何应对?」
阮如初心如止水:
「资金分阶段投入,结合市场反馈灵活调整,保持资金链稳健。」
赵烨不依不饶:
「情怀很动人,投资人看的是回报。给出具体销售预测?」
阮如初沉着回答:
「三年内保守估算年增长率达30%,五年内实现全国主要城市覆盖,盈利稳步提升。」
评委们的质疑逐渐被她的专业和坚定消化,场面紧张。
郑鸿铭和苏澜交换眼神,气氛凝重。
演播厅内,灯光如刀,切割着紧张而凝滞的空气。
郑鸿铭转着钢笔,冷冷开口:「风险与回报需权衡,我觉得项目可行,但要谨慎。」
苏澜举起投资牌,水晶指甲折射出锐利的光:「一百万,我愿意投。」
这个数字刚好卡在阮如初融资需求的底线,像一道勉强及格的分数线。
就在这时——
右侧评委席传来一声轻微的椅子挪动声。程宴清缓缓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投资牌,姿态像一位棋手拈起决定胜负的那枚棋子。
「两百万。」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演播厅瞬间安静。
郑鸿铭的钢笔悬在评分表上方,墨水滴落晕开一个小蓝点:「程先生,这个项目年增长率保守,市场天花板明显,您是基于什么判断?」
程宴清站起身,剪裁精良的西装泛起流水般的光泽。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向舞台中央的阮如初。
导播的手势突然停在半空——这不在台本里。
观众席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
「投资最关键的是投人。」程宴清在距离阮如初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锐利,「她在台上七分钟,没有讨好任何人,没有虚假修饰,只凭真诚和专注打动我。她的身上具备一个优秀的创业者应该具备的所有特质。」
阮如初闻到了他身上雪松混着薄荷的气息,意外地清爽,不像其他投资人身上浓重的古龙水味。
「没有PPT动画,没有造梦话术,甚至没有团队站台。」程宴清转向评委席,「但她说清楚了三件事:用户真实痛点、解决方案的可操作性,以及——」
他忽然抓起阮如初放在展示台上的样衣,用力撕开领口。观众席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然而预料中的破裂声没有出现——衣料沿着特殊织法的纹路整齐分开,露出内里的可调节结构。
「产品的抗风险能力。」程宴清接过衣服,指尖相触时轻声道:「第三版改良的经纬编织法,对吗?」
阮如初睫毛轻颤——这个细节,她只在专利文件里注明过。
苏澜快步走过来检查衣料:「这种织法……是借鉴了军用防弹材料的结构?」
「更准确地说,是改良自降落伞绸的编织工艺。」阮如初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自己就是S大服装设计系的研究生,我们也和S大的材料学实验室合作了两年……」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技术壁垒。」程宴清打断她,目光扫过其他评委,「不是情怀,是实打实的材料科学。」
郑鸿铭脸色阴沉地转着婚戒:「程总对纺织工艺这么了解?」
程宴清没有首接回答,而是看向阮如初:「阮小姐,你仓库里那批被退货的试验品,我全要了。」
阮如初瞳孔骤缩——这件事从未出现在任何公开报告里。三个月前,她因坚持使用环保染料导致首批量产衣出现色差,被渠道商集体退货。
「程总怎么知道?」
程宴清唇角微扬,解开西装内袋,取出一枚与她同款的竹叶胸针——也正是被退货的那批成衣的赠品配饰。
「因为那批衣服的洗涤说明用了盲文。」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全场屏息,「我祖母是纺织学家,她说过——真正的奢侈,是让所有人都有尊严。」
郑鸿铭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
苏澜倒吸一口气——程宴清从不公开提及家族史。
他轻轻叩击投资牌:「我看中的不是她的设计,是藏在裙子里的科技基因。」
赵烨突然冷笑:「程总要不要首接报出她专利号?看来私下做过尽调啊。」
演播厅气氛骤然紧绷。阮如初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如果被坐实私下接触投资人,她的融资资格可能被取消。
程宴清却笑了。「倒不如说,是对行业的了解和对产品的尊重。」他从内袋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推到桌子中央:「过去72小时里,我的团队完成了从市场抽样到实验室检测的全流程。这是『初见』成衣的耐磨测试报告——指数是行业标准的4.7倍。」
他看向阮如初,眼神锋利:「但我很好奇,为什么营销资料里只字不提这点?」
「因为……」阮如初深吸一口气,「一旦强调科技属性,就会被归类为功能性服装,失去时尚溢价空间。」
「错。」程宴清斩钉截铁,「真正的高端品牌,从来都是科技与艺术的共生体。」
他转向其他评委:「香奈儿的小黑裙能成为经典,不仅因为设计,更因为她们当年研发的弹性面料。爱马仕的丝巾……」
「程总的时尚史课很精彩。」郑鸿铭冷笑着打断,「但两百万对于这样一个小品牌来说可不是小数目,您要独投还是组局?」
「独投。」程宴清的回答掷地有声。
赵烨追问:「如果市场不认可科技+时尚的定位呢?」
程宴清目光沉静:「那就创造新的品类。苹果手机出现前,没人需要触屏智能手机。」
苏澜迅速跟上:「资金如何分配?运营、市场、研发比例?」
阮如初心无旁骛,详细规划,数据精准。
评委们激烈交锋,气氛紧绷如弦。
最终,郑鸿铭总结:「赞同投资,但额度需分阶段评估。」
程宴清点头:「合理,先跟进市场反馈,再决定后续支持。」
他收回牌子,目光锁定阮如初,像是无声下了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