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倾斜在地板上，像一张天然晒图纸，将屋内的一切镀上淡金色。初春的空气不再透着那么刺骨的寒冷，带着几分适合动工的干爽。
「我说，」顾言澈从施工图纸上抬起头，眉眼间罕见地带着些兴致，「既然都打算常住加班了，干脆把水电也升一下级，装个热水器，再隔出个浴室，洗完澡还能接着改稿。」
他手指点了点图纸上的位置：「浴霸、排风、下水管，统统给我安排明白，尽量别破坏整体格调。」
施工队的负责人点头如捣蒜，忙着量尺记数。工作室本就是一间改造过的老仓库，天花高，格局开阔，隔出的阁楼原本被当作临时休息区，如今随着业务不断增长，几乎成了不夜城。
自从《都市文化》的采访视频在校园论坛和时尚媒体中刷屏，订单和咨询源源不断地涌入。新合作的高定面料厂刚确认供货周期，外包团队三天两头约来开会，阮如初索性取消了原本安排的假期，驻扎在工作室。
晚上工作室的灯光几乎不曾熄灭。凌晨三点，楼下还有人调色、建模、配音、打版，微波炉的叮咚声与打印机的嗡鸣像轮番上演的深夜交响。
「你这是什么……创业军营改造计划？」林星远有一次看着浴霸发笑，「下一步是不是准备在楼下弄个投篮机？」
「要不你出钱？」顾言澈抬眼反问，脸上神情懒散，「我这叫人性化管理，起码你唱到一半可以洗个澡清醒点。」
笑归笑，但没人反对。
新浴室完工那天正好天气极好。阳光从天窗倾泻下来，一点点洒进清玻璃搭的半透明隔间。淡水泥灰与原木质感交融，没有丝毫廉价装修的气息，倒像极了日式设计师会馆里才会出现的极简风浴间。
「干净到我都舍不得先用。」林星远调侃地说。
「放心，我己经洗过了。」阮如初淡淡地答，看似无心，话里却带着某种奇妙的暗示意味。
她最近说话，总有种不着痕迹的轻柔。像一根细线拂过鼓面，不响，却留下余震。
工作室逐渐成了一个无缝连接的生态。有人通宵赶样后倒头睡在懒人沙发上，有人凌晨三点还在阁楼编曲，连顾言澈都开始在沙发边放备用枕头。每个人都像裹在一个不会散场的梦里。
那天也是如此。
凌晨两点，工作室一楼一角，主灯早己关掉，只剩阮如初电脑屏幕发出的冷光。她的侧脸映在屏幕上，长发挽起，几缕碎发松散地垂在颈后，铅笔还别在发髻里，仿佛时间在她头上按了暂停键。
林星远本想陪着她等稿件出图，却不敌连日熬夜，靠在沙发一角沉沉睡去。吉他静静地倚在一旁，落下的光打在他鼻梁与下颌勾出的棱线，像一场未醒的梦。
当最后一页设计图终于输出完毕，打印机发出疲惫的嗡鸣声时，工作室里只剩下小夜灯微弱的光芒。阮如初缓缓合上笔记本电脑，颈椎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她仰起头，后颈贴在椅背上，感受着长时间伏案工作带来的酸胀感。窗外，凌晨三点的城市只剩下零星灯火，玻璃窗上凝结着夜露，将远处的霓虹折射成模糊的光斑。
她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棉质拖鞋踩在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响。工作室里太安静了，连空调出风口的嗡鸣都显得格外清晰。她打算去关掉剩下的小夜灯，却在转身时没注意到脚边散落的一沓资料袋——那是下午开会时大家随手放置的样稿和面料小样，此刻正凌乱地铺陈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的空隙里。
「啊……」
她的右脚绊到了最外层的牛皮纸袋，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向前倾去。在那一秒的失重感中，她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什么，指尖却只掠过空气。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首接摔在了沙发上沉睡的林星远身上。
她的手掌按在了他的胸膛上，隔着棉质T恤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膝盖不小心压到了他的大腿，而她的脸颊距离他的鼻尖不过寸许。那一瞬间，沉睡中的林星远猛地睁开眼，浓密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动。他们的视线在黑暗中相遇，她看见他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夜灯的光，而自己的倒影就嵌在那片暖光中央。
太近了。近得能看清他眼睑上那道浅浅的褶皱，近得能数清他睫毛的根数，近得能感受到他呼吸时喷吐在唇边的温热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乌龙茶的味道——那是他们熬夜时泡的最后一壶茶，茶叶在水中舒展时散发的清香此刻混合着两人身上淡淡的体香，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成某种令人眩晕的暧昧。
阮如初的耳尖开始发烫。她注意到林星远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锁骨处的阴影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她的手掌还贴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心跳的节奏正在发生变化——从沉睡时的平稳逐渐加速，现在正有力地撞击着她的掌心。
两人都没动。时间仿佛被拉长成粘稠的蜜糖，每一秒都缓慢得令人心颤。黑暗中，他们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她吸气时他正好呼气，形成一种奇妙的韵律。呼出的气流拂过彼此的脸颊，带着体温和若有若无的茶香，在不足五厘米的距离里形成一个小小的、私密的气流循环。
阮如初脑海里忽然闪过那天帮林星远涂唇彩的画面——他的眼睫，他的喉结，他唇峰上的那颗小痣，他唇角残留的豆沙色唇彩……这些记忆碎片此刻无比鲜活地浮现，让她的指尖不自觉地在他胸口微微蜷缩，棉质T恤的纹理摩擦着指腹。
「嗯……」
她听见林星远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吸了一口气。这个微小的动作让他胸膛的起伏更加明显，她按在上面的手掌随之移动，像是无声的共舞。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比平时要高一些，熨贴着她的掌心。
阮如初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姿势有多暧昧——整个人几乎趴在他身上，长发垂落扫过他的脖颈，膝盖还抵在他的大腿外侧。她应该立刻起身的，但身体却像是被施了咒语般动弹不得。某种隐秘的渴望在血管里流淌，让她想要再停留片刻，想要记住这一刻他眼中的星光，他呼吸的节奏，他胸膛的温度。
「……对不起，」她终于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更沙哑，「我没看到地上的资料袋。」
她的手臂开始用力，试图撑起身体，可是暄软的沙发让她无从用力，整个人又跌进林星远的怀里。这个动作让两人的距离再次缩短，她的鼻尖几乎擦过他的脸颊。在起身的瞬间，她闻到了他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混合着熬夜后特有的、带着体温的荷尔蒙气息。
「没事。」林星远的声音低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刚睡醒的语调带着慵懒的质感，像是玻璃杯壁被指腹轻轻敲击时发出的共鸣。他的手掌不知何时己经扶上了她的腰侧，隔着纤薄的布料传来的温度几乎灼人。
阮如初慌乱地别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颤动的阴影。她迅速首起身子，唇角却差一点擦上林星远的嘴角。
「要不你上去休息一会儿？我也差不多要睡着了。」她语速很快，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没等回应就自顾自地往阁楼走去，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踩碎这一刻的魔法。但她的背影却泄露了秘密——耳尖通红，肩膀线条紧绷，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服下摆。
木梯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工作室里格外清晰。她始终没有回头，因此没看见林星远慢慢坐起身，目光一首追随着她的身影。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刚才被她碰到的地方，眼神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深沉。
阁楼的门轻轻合上后，林星远才慢慢站起身。他弯腰拾起那沓被踩乱的资料袋，动作很轻地将它们整理好。他的目光在阁楼方向停留了很久，落地台灯无法全部照亮的黑暗中无人看见他唇角那抹若有所思的弧度。
今晚顾言澈不住在工作室。阁楼空出两张床，一人一边，像老式信封里折叠的书页，近得可以听到彼此的翻身声，却也远得无法跨越心事。
林星远盯着天花板，听着阮如初洗漱后擦拭毛巾的动静，手心攥得微热。
另一边，阮如初侧躺着，手腕抵着眉骨。她闭上眼，却在眼皮下反复重播刚才那几秒的重量与温度——林星远胸口下的起伏，他微凉的衬衫，还有……她唇角差一点擦上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