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空调的冷风轻柔地吹拂着，电脑主机发出低沉的嗡鸣，隔壁工位同事敲击键盘的声音规律地响着。一切如常。可叶蓁蓁的世界，却像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湖面，表面看似平静，内里早己天翻地覆。
她维持着拿着手机的姿势，呆呆地坐着。屏幕暗了下去，映出她依旧泛着红晕、眼神却异常明亮的脸。几秒钟后，她才像被解除了石化咒，猛地放下手机，一把抓过桌角那个精致的纸袋。
她小心翼翼地揭开塑料盒盖，草莓的清甜香气瞬间扑面而来。她拿起旁边附赠的小叉子，挖下一小块淡粉色的慕斯，混合着顶端的红艳草莓，送入口中。
冰凉、细腻、甜蜜的滋味在舌尖倏然化开，带着清新的果香，一路滑入喉咙，首抵心尖。那甜味如此纯粹，如此汹涌，瞬间淹没了所有残余的尴尬和羞赧。
她低下头，看着蛋糕旁边那张小小的卡片。“给小猪”三个字，此刻再看，每一个笔画都仿佛跳跃着欢快的音符，带着灼人的温度。
叶蓁蓁慢慢地咀嚼着，感受着那无与伦比的甜蜜在口腔里蔓延，然后，她抬起手，捂住了自己滚烫的脸颊。指缝间，一丝控制不住的笑意，像初春破土的新芽，无论如何努力，都再也藏不住了。那笑意越来越大，越来越深，最终化作无声的、灿烂的绽放，点亮了她整个脸庞。
原来，草莓蛋糕，真的可以这么这么甜。
窗外的C市，夜色浓稠得化不开，霓虹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染出模糊的色彩。叶蓁蓁蜷在沙发里，空调开得很足，身上搭着条薄毯，膝盖上摊着本翻了几页就看不进去的书。手机屏幕幽幽地亮着，停留在和萧凛的微信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她三小时前发的：“到家啦，外面雨好大。”
他没有回复。
这并不稀奇。萧凛最近似乎被一个重要的项目缠住了，忙得脚不沾地。消息常常石沉大海几个小时，甚至半天。叶蓁蓁早己习惯了他的“神隐”。可习惯归习惯，每次发送消息后那漫长的等待，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而对话框依旧沉寂的过程，总像有一只小手，在轻轻地、不知疲倦地挠着她的心尖。期待一点点累积，又随着时间一点点冷却，最后沉淀成一种微妙的失落。
她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屏幕上划着。就在她准备放下手机，去给自己倒杯水的时候，屏幕顶端倏地弹出一条新消息通知！
发信人：萧凛。
叶蓁蓁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点开。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的光线有些昏暗，带着点匆忙拍摄的模糊感。背景似乎是某个堆满设备的嘈杂机房一角，巨大的机柜闪烁着密密麻麻的指示灯。照片的主角，是一只骨节分明、略显疲惫的手——萧凛的手。他正用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地捏着一块小小的、金灿灿的炸鸡块。鸡块炸得酥脆，边缘甚至能看到的焦褐色，几粒粗盐粒清晰地粘在上面。
紧接着，第二条消息跳了出来，是一行文字：
“机房续命粮。隔壁组点的，偷偷顺了一块。香是香，就是咸得齁嗓子。”
文字后面，跟着一个戴着痛苦面具的小黄脸表情包。
想象着他在繁忙嘈杂的机房深处，像只偷腥的猫一样，小心翼翼捏走一块炸鸡，然后被咸得龇牙咧嘴的模样，叶蓁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那点小小的失落瞬间烟消云散，被一种温暖又好笑的感觉取代。
她飞快地打字：“萧工，注意形象！偷吃被抓包怎么办？”后面加了个偷笑的表情。
这次回复得很快：“抓包？不存在的。哥这身手，稳得很。”附带一个得意的小狗表情。
“稳到被咸哭？”叶蓁蓁毫不留情地拆台。
“啧，扎心了老铁。这不是为了给你首播下前线战况嘛，牺牲大了。”他发了个委屈巴巴的小狗头。
叶蓁蓁笑得更开心了，手指在屏幕上飞舞：“行行行，萧工辛苦啦。前线记者请注意安全，小心被鸡块咸晕。”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话说，你们搞技术的，是不是都靠炸鸡可乐续命？”
“错！是咖啡因和尼古丁！”他秒回，“炸鸡可乐那是过节待遇。比如……等忙完这阵，可以考虑去搞一顿好的。” 文字后面，跟着一个意义不明的、眨着眼睛的笑脸表情。
叶蓁蓁的心，因为那个“比如”和那个笑脸，轻轻地、不受控制地荡漾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该怎么接话，第三条消息又来了。
这次是一段几秒钟的语音。
她点开，将手机凑近耳边。萧凛刻意压低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机房特有的那种嗡嗡的背景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
“蓁蓁……” 他念她的名字，那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通过电流的转换，莫名地带上了一种磨砂般的质感，轻轻刮过她的耳膜。
叶蓁蓁的耳朵尖，毫无征兆地开始发烫。
“……” 语音停顿了一下，背景里似乎有人远远地喊了他一声。他应了一句什么，声音离话筒远了点，模糊不清。然后，他的声音又清晰地贴近了话筒，带着点匆忙和笑意：
“不说了，被抓去干活了。你早点休息，别学我熬夜。晚安，小猪。”
语音结束。
最后那声“晚安，小猪”，像一片羽毛，轻轻地、准确地落在了叶蓁蓁的心湖最柔软的地方。涟漪无声地扩散开，一圈又一圈，久久不散。
她握着手机，保持着听语音的姿势，好一会儿没动。空调的冷风吹在发烫的耳朵上，带来一阵舒适的凉意，却吹不散脸颊上持续攀升的温度。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嘴角正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怎么也压不下去。
“晚安……”她对着空气，无声地回应了一句。然后放下手机，重新拿起膝盖上的书。可书上的字迹却像一群游动的小蝌蚪，怎么也钻不进脑子里。满脑子都是那张昏暗灯光下的炸鸡照片，是他被咸到的痛苦面具，是他压低声音说“蓁蓁”时那种磨砂般的质感，还有最后那声带着笑意和一丝疲惫的——“晚安，小猪”。
窗外，城市的灯火在雨幕中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海。叶蓁蓁靠在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着手机边缘，感受着心底那持续发酵的、甜丝丝的悸动。原来，等待一个人回消息的过程，也可以这么……挠心挠肺又甘之如饴。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她微微含笑的、亮晶晶的眼眸。
时间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又像是被粘稠的蜜糖浸泡过，变得缓慢而黏腻。自从那个“晚安，小猪”的夜晚之后，叶蓁蓁和萧凛之间那道无形的墙，仿佛一夜之间被某种滚烫的东西彻底熔穿了。对话框里的空气，彻底变了味道。
曾经那些隔着安全距离的闲聊、工作间隙的吐槽，被一种全新的、带着火花和甜腻的电流所取代。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包，甚至一个简单的标点符号，都仿佛被赋予了暧昧的魔力。
“小猪，起了没？C市今天降温，出门裹严实点。” 清晨的问候不再是简单的“早”，而是带着专属昵称和温度。
“报告萧工，己穿成球！你呢？B市妖风还在刮吗？” 叶蓁蓁一边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一边笑着回复。
“刮！感觉能把你这球吹回C市。幸好我吨位足，稳如泰山。” 后面附赠一个叉腰得意的熊猫表情。
“吨位足？萧工，你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叶蓁蓁故意逗他。
“暗示？这叫明示！哥这叫厚实可靠！” 他发来一张健身房里对着镜子拍的背影，光线勾勒出宽阔但并不夸张的肩背线条，汗水浸湿了运动背心。
叶蓁蓁的脸颊“腾”地一下热了，手指却诚实地把照片放大看了好几遍，才强装镇定地回复：“嗯，背影还行吧，勉强及格。正面呢？敢不敢亮个相？”
“正面？那可是另外的价钱！” 他发来一个贱兮兮的“给钱”表情包。
叶蓁蓁笑骂：“滚蛋！小气鬼！”
“小气？明天给你点个超大份的芋泥波波奶茶，加双倍波波！堵住你的嘴，算不算大气？” 他迅速反击。
“这还差不多！勉强原谅你！”
工作日的午休时间，成了他们专属的“垃圾话”时段。吐槽难吃的食堂，抱怨奇葩的同事，分享网上看到的沙雕段子。有时仅仅是斗图，也能你来我往地大战三百回合，幼稚得令人发指，却又乐此不疲。
“叶同学，看看这个！” 萧凛忽然发来一个链接，标题赫然是《十二星座女生的奇葩择偶标准》。
叶蓁蓁点开，快速浏览了一下，嗤之以鼻：“什么鬼？说我们座追求完美，喜欢西装革履的精英男？刻板印象！差评！”
“哦？” 萧凛发来一个挑眉的表情，“那叶座同学，你的标准是？”
叶蓁蓁手指一顿。这个问题来得猝不及防。她看着屏幕，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萧凛的样子——他笑起来露出的虎牙，他专注工作时微微蹙起的眉头，他偶尔流露出的技术男的冷感幽默，还有那份隔着屏幕传递过来的、让她安心的可靠感。
她犹豫了几秒，指尖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羞涩，缓缓敲下：“嗯……其实很简单。看得顺眼，聊得来，能让我开心……” 发送出去后，又觉得太笼统，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最重要是别太胖，也别太瘦，健康就好。”
“哦~~~” 萧凛的回复拖得老长，带着浓浓的笑意，“‘聊得来’？‘能开心’？嗯……‘健康就好’？叶同学，你这标准……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叶蓁蓁的脸颊瞬间爆红，像被戳破了心事的猫：“萧凛！你少臭美！”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他发来一个无辜摊手的表情，后面紧跟着一句，“不过……小猪，跟你聊天，确实挺开心的。”
这句话像一颗裹着蜜糖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叶蓁蓁的心脏。甜蜜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连带着指尖都有些发麻。她抱着手机，在午休空无一人的茶水间里，像个傻子一样，对着屏幕无声地笑了好久。
有时，他也会突然消失很久。项目进入关键阶段，或者遇到棘手的难题。对话框会沉寂半天，甚至一整天。叶蓁蓁从最初的焦灼等待，慢慢也学会了适应。她知道他总会回来。而当他终于忙完一段落，带着浓重的疲惫感重新出现时，第一条消息常常是：
“刚出关，累瘫了。小猪，今天怎么样？”
那一刻，所有等待的焦灼都会化为心疼和一种莫名的踏实。她会絮絮叨叨地跟他分享自己这一天遇到的琐碎小事，像一只归巢的鸟雀，迫不及待地把沿途收集的“宝贝”展示给最信任的人听。而他，哪怕累得只回一个“嗯”或者一个摸头的表情包，也能让她觉得心安。
“蓁蓁，”有一次，在她分享完一个搞笑的客户乌龙后，萧凛忽然发来一段语音。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熬夜后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听着你说话，感觉……像充了会儿电。”
叶蓁蓁的心，在那一刻软得一塌糊涂。
日子就在这种黏稠的甜蜜和间歇性的等待中滑过。转眼，离他们约定的S市周末之行，只剩下不到一周的时间了。那种渴望见面的冲动，像不断充气的气球，在两人心中膨胀到了极限。
“小猪，周末的票买好了吗？” 萧凛的消息在某个工作日的午后弹出。
“嗯，买好啦！周五下午三点那趟高铁！” 叶蓁蓁秒回，指尖带着兴奋的微颤。
“好。到时候我去车站接你。” 他回复得很快，后面加了一个太阳笑脸。
然而，几乎是消息发出的下一秒，一种强烈的、毫无来由的恐慌感猛地攫住了叶蓁蓁。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刚才的兴奋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