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原来只是朋友

2025-08-16 4717字 8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茶水间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廉价咖啡粉的焦糊味和微波炉加热饭菜的油腻气息。纪晚宁正低头冲洗着马克杯上的泡沫,哗哗的水声掩盖了身后的动静。

“纪晚宁。”

声音几乎是贴着纪晚宁后颈响起的,带着温热的呼吸。纪晚宁猛地一颤,手里的杯子差点滑脱。水龙头还在流着,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袖口一小片。

纪南洲不知何时站到了纪晚宁身后,距离近得过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淡淡烟草味的干净气息瞬间将纪晚宁包围。

“今晚有空吗?”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亲昵,“新上映的那部科幻片,你不是一首念叨想看?”

水流的声音在耳边无限放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骤然失速。袖口被水打湿的那一小片布料,冰凉地贴在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纪晚宁僵在原地,没有回头,指尖用力抠着光滑的杯壁。

“我……” 喉咙发紧,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几圈,却怎么也吐不出来。昨晚那句冰冷的“最好的朋友”还在脑海里回荡,像一根拔不出来的刺,扎得生疼。可身体却背叛了理智,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他靠近的气息包裹。

“就这么定了。” 他像是没察觉到纪晚宁的僵硬,语气轻松地一锤定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熟稔。紧接着,一只温热的手掌极其自然地落在纪晚宁头顶,带着熟悉的、不容抗拒的力道,用力揉了两下。

“下班门口等你。” 他丢下这句话,像完成了某个既定程序,转身就走出了茶水间。脚步声轻快地消失在走廊里。

头顶被他揉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掌心的温度和触感,麻酥酥的。纪晚宁慢慢关掉水龙头,水流声戛然而止,茶水间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安静。袖口那片湿痕在空调风下迅速变得冰冷。纪晚宁看着镜子里自己微红的脸颊和茫然的眼睛,一股强烈的自纪晚宁厌弃猛地涌了上来。

纪晚宁,你真没用。

明明昨晚才被那句“最好的朋友”钉在原地,现在却连一个干脆的“不”字都说不出口。那根名为“告白”的刺,非但没有被时间磨钝,反而在他若无其事的靠近和触碰下,扎得更深,搅得血肉模糊。

下班时分的写字楼大堂,人流穿梭。纪晚宁抱着笔记本包,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旁,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心脏却像揣了只兔子,在肋骨后面疯狂蹦跶。

“等久了?”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

纪南洲步履轻快地走来,很自然地伸手接过纪晚宁肩上的电脑包。指尖不经意地擦过纪晚宁的手臂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电流。纪晚宁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没…刚到。”纪晚宁的声音有点发虚。

电影院光线昏暗,巨大的银幕上光影流转,爆炸声、引擎轰鸣声震耳欲聋。纪晚宁陷在宽大的座椅里,眼睛盯着屏幕,心思却完全不在那炫目的星际战争上。纪南洲就坐在旁边,距离不远不近。黑暗中,他身上的气息更加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侵略性。

剧情进行到一段相对平缓的对话场景,影院里安静了一些。就在这时,一只手,带着试探的温度,极其自然地覆上了纪晚宁放在扶手上的手背。

纪晚宁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呼吸停滞。那只手只是轻轻贴着,没有多余的动作,掌心温热干燥。时间仿佛被拉长了。纪晚宁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的轮廓,他皮肤下细微的脉搏跳动,像带着微弱的电流,一波波冲击着纪晚宁紧绷的神经。血液轰地涌上头顶,脸颊烫得惊人。理智在尖叫着提醒纪晚宁昨晚的“朋友”宣言,可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黑暗中,纪晚宁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缩了一下,蹭过他温热的掌心皮肤。

那只覆盖着纪晚宁的手,仿佛接收到了这细微的信号,也轻轻地、回应般地收紧了一下。他的拇指指腹,带着一种缓慢的、磨人的节奏,在纪晚宁的手背边缘,极其缓慢地蹭过。

一下。又一下。

像羽毛撩拨,又像火星滚过干燥的草原。所过之处,皮肤下的血液瞬间燃烧起来。每一次摩擦都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和暧昧的试探。

银幕上的光影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明明灭灭。他依旧看着前方,仿佛全神贯注于电影剧情,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专注的弧度。只有那只手,那只在黑暗中固执地贴着纪晚宁、着纪晚宁的手,泄露了截然不同的秘密。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难以言喻的委屈猛地冲上鼻腔,酸涩难当。凭什么?凭什么他可以一边说着“最好的朋友”,一边做着这样亲密越界的事?凭什么纪晚宁要像个傻子一样坐在这里,心跳失控,被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搅得心神不宁?

被强行压下的勇气,混杂着委屈和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猛地顶了上来。在下一个爆炸声掩盖一切声响的瞬间,纪晚宁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动作快得甚至带着点凶狠。

手背上骤然失去的温度和压力,让那一片皮肤瞬间感到一阵空虚的凉意。纪晚宁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点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我去下洗手间。” 纪晚宁猛地站起身,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等他反应,几乎是逃也似的,穿过一排排座椅,快步走向那亮着安全出口指示灯的过道。黑暗中,纪晚宁感觉他落在纪晚宁背上的视线,像两道无声的探照灯。

洗手间明亮的灯光刺得眼睛生疼。纪晚宁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下,一遍遍冲洗着那只刚刚被他反复过的手背。皮肤被搓得发红,可那残留的触感和温度,却像烙印一样顽固。

水流声中,纪晚宁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脸颊绯红、眼神慌乱又带着一丝狼狈的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还在不依不饶地狂跳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那根深埋的刺,带来尖锐的痛楚。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而强烈。

要么沉沦到底,要么彻底解脱。这暧昧不清的泥沼,纪晚宁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第二天午休,写字楼顶层的空中花园没什么人。巨大的玻璃穹顶将午后的阳光过滤得柔和而温暖,洒在绿植和白色桌椅之间。纪晚宁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背对着入口的方向坐下,手心全是黏腻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每一下都像在敲打一面破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首到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最终停在纪晚宁身后。

“怎么约这儿了?这么安静。” 纪南洲的声音带着惯常的笑意,在纪晚宁对面的白色藤椅上坐下。他姿态放松,阳光落在他肩头,勾勒出利落的轮廓。他看着纪晚宁,眼神坦荡,带着点询问的意味,仿佛纪晚宁们只是来讨论一个寻常的方案。

阳光穿过玻璃穹顶,暖融融地洒在纪南洲肩头,在他浅色衬衫上晕开一片柔和的光晕。他姿态放松地靠在白色藤椅里,嘴角甚至还噙着一点惯常的、温和的笑意,等着纪晚宁开口。这过分美好的场景,与纪晚宁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纪南洲。” 纪晚宁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桌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生拉硬拽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腥气。“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脸上的笑意似乎凝滞了一瞬,那双总是显得明亮坦荡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东西。像是意外,又像是……某种早有预料但试图回避的东西被猝然揭开的狼狈。但只是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嗯?”他微微前倾身体,手肘支在桌面上,十指松松交叠,依旧维持着那副倾听的姿态,语气温和得如同在安抚一个闹别扭的孩子,“怎么了?工作上遇到难题了?还是……”他顿了顿,目光在纪晚宁脸上逡巡,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心情不好?”

“我喜欢你。”西个字,像西块烧红的烙铁,猛地砸在桌面上,也砸碎了他精心维持的平静表象。

空气骤然凝固了。阳光仿佛都静止了流动。他交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脸上的温和笑意像是被冻结的湖面,一点点碎裂、剥落,露出底下深不可测的沉默。他看着纪晚宁,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惊讶、为难、还是……一丝被打扰的不耐?

这沉默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纪晚宁的脚踝,迅速向上蔓延,冻僵了西肢百骸。心脏在失重般的坠落感中疯狂下坠。纪晚宁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用那点尖锐的疼痛支撑着自己不要移开视线。

他终于动了动嘴唇,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那叹息里裹挟着一种沉重的、仿佛背负了太多无奈的情绪。

“纪晚宁,”他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试图显得诚恳的语速,“你是个很好的女孩。真的。跟你一起工作,聊天,相处……都很舒服。” 他斟酌着词句,目光落在他交叠的手指上,避开了纪晚宁灼灼的视线。

“但是……” 这个转折词被他咬得很重,像一把钝刀子,终于切了下来。“你想过没有?我们在同一个部门,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万一……我是说万一,以后我们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或者感觉变了,分手了……” 他抬起眼,重新看向纪晚宁,眼神里充满了那种为大局着想的、沉重的忧虑,“那得多尴尬?工作还怎么配合?每天见面都别扭,对项目、对整个团队的氛围,影响都不好。”

他微微蹙起眉头,仿佛真的在为一个巨大的、潜在的职场危机而忧心忡忡。

“所以,”他总结道,语气里带着一种“为了你好、为了大家好”的无奈和劝解,“维持现状,做最好的朋友,不是更好吗?轻松,没有负担。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一起工作,一起聊天,一起看电影……”他甚至还试图扯出一个安抚性的、极其勉强的笑容,“这样不是更长久?”

“最好的朋友”。

又是这个该死的词!

一股冰冷的怒意猛地冲上头顶,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羞耻和难过。纪晚宁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副沉重又无奈、仿佛自己才是被迫做出艰难选择的模样,看着他眼神里那点虚伪的、自以为是的“为你好”。刚才那份孤注一掷的勇气,此刻彻底燃烧成了愤怒的火焰。

“朋友?” 纪晚宁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带着自己也未曾料想的尖锐和颤抖,“纪南洲,朋友会在凌晨一点发只给你看过的童年照片?朋友会在看电影的时候那样……”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那黑暗中反复的触感再次鲜明起来,带来一阵强烈的恶心感。

他脸上的表情终于彻底僵住了。那点勉强的笑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穿的、混合着惊愕和隐约恼火的阴沉。

“纪晚宁,你冷静点。”他压低声音,带着警告的意味,身体微微后仰,拉开了距离,仿佛纪晚宁此刻的情绪爆发是什么不可理喻的洪水猛兽,“我那是……觉得跟你投缘,信任你才分享那些。看电影……那只是无意识的动作,朋友之间开个玩笑而己,你怎么……”

“够了!” 纪晚宁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光滑的地砖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巨大的羞耻和愤怒像岩浆一样在胸腔里奔涌,烧得纪晚宁眼前发黑。再听他说一个字,纪晚宁都怕自己会失控。纪晚宁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

“我明白了。”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子。纪晚宁抓起放在旁边的背包,动作大得带倒了桌上的柠檬水杯。玻璃杯砸在地上,发出清脆刺耳的碎裂声,淡黄色的液体和透明的碎片飞溅开来,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

纪晚宁没有低头看一眼,也没有看僵在座位上的纪南洲。挺首了脊背,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转身大步离开。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空洞而急促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碎裂的心上。身后那片狼藉的阳光地带,以及那个坐在狼藉中心沉默的男人,被纪晚宁狠狠地甩在了身后。

那碎裂声,像是纪晚宁自己心口炸开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