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圣瑶默默走到陆父身边,单膝跪下,低下了头。这个铁血的战士,眼中也充满了悲痛和敬意。林雨挣扎着站起,看着逝去的老人和被标记的种子,泪水无声滑落。
大厅内,只剩下陆母绝望的哭泣声在冰冷的金属墙壁间回荡。
就在这巨大的悲痛几乎要将所有人压垮时——
“陆……陆队……”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是守在溶洞裂缝入口的战士,“外面的雨……雨好像……变小了?洪水……洪水的水位……好像在下降!”
什么?!
陆晨猛地抬头!林雨也立刻擦干眼泪,强打精神操作仪器连接外部传感器。
屏幕上,实时传输的气象和水文数据清晰地显示:持续了不知多少天的、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的恐怖暴雨,其强度和覆盖范围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衰减!卫星云图上,那如同巨大肿瘤般盘踞的深红色强降雨区域,正在迅速消散、崩解!
更首观的是,鹰喙崖下方,那曾经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浑浊洪水,水位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一些被淹没的山峰顶部和高大建筑,正逐渐从水面上显露出来!
暴雨停了!洪水在退去!
这本该是天大的喜讯,此刻却如同一个冰冷的讽刺。
他们付出了秦倩柔、张强、陆父的生命,付出了难以想象的牺牲,才在这座名为“方舟”的钢铁坟墓中,暂时击退了内部的“清除者”,保住了这颗被标记的希望种子。而外面,那场差点毁灭世界的洪水,却在他们与“归环意志”搏杀时,悄然退去了?
这绝不是自然的恩赐!
“‘环’……第一阶段清洗……完成了?”叶圣瑶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说出了所有人的猜测。
洪水退去,留下的将是一个被彻底冲刷、满目疮痍、资源耗尽、遍布变异生物和未知毒菌的世界。一个被“清洗”过的、等待“归环”的“纯净”祭坛!
陆晨缓缓站起身,走到圆形大厅的边缘,透过一处巨大的、由高强度晶体构成的观察窗(之前被混乱掩盖),望向外面。
风雨渐歇,阴沉的云层正在裂开缝隙,几缕久违的、金红色的阳光,如同神之怜悯般刺破云层,洒落在下方正在退却的、依旧浑浊的洪水之上。被洪水浸泡过的山峦和废墟出来,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褐色。
阳光本该带来温暖和希望。但此刻,这阳光落在陆晨眼中,却只映照出冰冷金属墙壁上,那些被净化程序腐蚀殆尽的休眠舱痕迹,映照出母亲怀中父亲安详却冰冷的遗容,映照出林雨掌心种子上那道刺眼的暗银标记。
洪水退去,世界露出了它被清洗后的嶙峋骸骨。
而他们,握着一颗被高等存在标记的希望火种,被困在这座既是堡垒又是囚笼的“方舟”深处。脚下是沉睡的“归环意志”,前方是未知的、被清洗过的废土。
陆晨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条通往基地最深处、核心数据库的幽暗通道入口。
“‘环’的心……”他低声重复着父亲的遗言,眼中悲痛渐渐被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寒铁般的冰冷决绝所取代。
冰冷的合金地面倒映着穹顶惨白的光。陆父枯槁的身躯在陆母怀中渐渐失去温度,绝望的哭嚎在空旷的金属大厅里回荡,撞在那些被“净化”得只剩下恶臭黑液的休眠舱壁上,显得格外刺耳和渺小。窗外,那几缕穿透铅云的金红色阳光,如同神祇漫不经心投下的目光,冷漠地洒在下方正在退却的、裹挟着无尽死亡和废墟的浑浊洪水上。
希望,如同父亲最后的呼吸,微弱而冰冷。它被攥在林雨汗湿的掌心,却烙着那道无法磨灭的、来自宇宙深处的暗银印记——一个冰冷的坐标,一个被标记的靶心。
“‘环’的心……”陆晨的声音沙哑,打破了死寂。他站在观察窗前,背对着母亲的悲恸和战友的尸骸,目光穿透了虚假的阳光,死死盯在那条通往基地最深处、被巨大金属环投下阴影的幽暗通道入口。父亲的遗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的分量,在他脑中轰鸣。“它在那里。看着,也睡着。”
“陆晨,你……”林雨挣扎着想站起,肋骨处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差点再次跌倒。她紧紧攥着那个装有翠绿种子的金属小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盒身残留的温热与种子上那道冰冷的印记形成诡异的触感。她看着陆晨的背影,那背影挺首如标枪,却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近乎燃烧的决绝。
“我一个人去。”陆晨没有回头,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叶圣瑶,肋骨断了,留下保护我妈和林雨。林雨,看好种子,它就是命。”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低了几分,“……也是靶子。”
“不行!”叶圣瑶拄着半截金属管,强行挺首身体,脸色因剧痛而扭曲,眼神却锐利如刀,“里面有什么鬼东西谁都不知道!你一个人……”
“正因为不知道!”陆晨猛地转身,打断了她。他的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近乎非人的冷静,那冷静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人多目标大,动静大。我一个人,目标小,就算死,也少拖累一个。”他的目光扫过母亲怀中父亲安详却冰冷的脸,扫过地上张强留下的血污,最后落在林雨手中那个被标记的盒子上。“种子不能有闪失。你们……活着,种子才有意义。这是命令。”
叶圣瑶嘴唇翕动,还想说什么,但触及陆晨那双深不见底、仿佛燃尽了一切情绪只剩下冰冷目的的眼睛,她最终咬紧牙关,重重地、不甘地点了点头。林雨看着陆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只是更紧地抱住了金属盒。
陆晨不再多言。他走到父亲遗体旁,单膝跪下,轻轻握住父亲那双布满老茧、此刻却冰冷僵硬的手,贴在自己额头上。没有言语,只有几秒钟沉重的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