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灰色的轿车在盘山公路上疾驰，引擎的轰鸣声掩盖了车内短暂的沉默。林晚一边盯着前方蜿蜒的路，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副驾驶上的杨柳依依。
“你还没回答我呢，”林晚的声音打破了引擎声的屏障，带着不容糊弄的关切，“那家人，是不是欺负你了？你这脸色，跟刚从古墓里爬出来似的。”
杨柳依依握着温热的瓶身，指腹感受着塑料的硬度，试图驱散指尖残留的冰冷触感。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葱郁的森林渐渐被开阔的田野取代，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进来，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人眩晕的自由感。她深吸一口气，鼻腔里不再是城堡里那种混合着陈旧书籍、昂贵香薰和若有若无血腥气的复杂味道，而是干净的车内皮革味和林晚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水味。
“不是欺负……”她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清了清嗓子，“是……一种更复杂的东西。”她想起绫人暴戾下偶尔泄露的烦躁，想起修在书房角落沉默的注视，想起礼人那带着毒刺的微笑和奏人阴郁的占有欲，还有怜司永远冰冷的计算。“他们把我当成一件……物品。一件需要被争夺、被控制、被‘选择’归属的物品。”
林晚猛地一拍方向盘，喇叭短促地响了一声：“我就知道！一群疯子！仗着有钱有势就为所欲为！选择？他们给你什么狗屁选择？跳火坑还是跳油锅？”她的愤怒几乎要化为实质。
杨柳依依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后视镜里己经彻底消失不见的城堡方向：“港口，或者峡谷。港口有艘叫‘渡鸦号’的船，属于一个叫科迪莉亚的女人；峡谷里，有另一个叫里希特的人在等。”她顿了一下，想起昨夜走廊里绫人那句阴冷的警告——‘别选黑船’，以及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无论选哪个，都不过是落入另一个牢笼，或者……成为他们争斗的牺牲品。”
林晚倒抽一口凉气，握着方向盘的手更紧了：“我的天……这都什么跟什么？黑船？峡谷？听起来像恐怖片剧本！那你……”她猛地意识到什么，惊愕地看向杨柳依依，“你根本没选？你是怎么知道这条路的？”
“不是我‘知道’，”杨柳依依看向林晚，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感激和后怕，“是你找到了它。我根本没想过还有第三条路……首到看到你的车。”她当时站在岔路口，看着通往峡谷的幽深和指向港口的标识，只觉得前路都是绝望的深渊。林晚的出现，像一道撕裂黑暗的光。
林晚愣了几秒，随即豪气地一挥手：“嗨！算你命不该绝！我那天就是导航抽风，瞎开乱撞才发现的这条近道，平时根本没人走！看来老天爷都看不下去那帮混蛋欺负你了！”她顿了顿，又皱起眉，“不过依依，你刚才说‘物品’？什么物品？他们到底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杨柳依依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手腕内侧，那里光滑的皮肤下，似乎还残留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烙印感。她张了张嘴，关于她身上可能隐藏的秘密、关于那些吸血鬼非人存在的真相……话到了嘴边，却像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她不想把林晚也拖进这个光怪陆离的旋涡里。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她避重就轻，声音有些疲惫，“可能只是……一种扭曲的占有欲吧。他们习惯了掌控一切。”她转移了话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谢谢你，晚晚。真的。没有你，我可能……”她说不下去，只是用力握紧了手中的水瓶。
林晚看出她的回避和疲惫，也不再追问，只是腾出一只手用力捏了捏她的肩膀：“行了行了，跟我还客气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现在就去市区，找个最热闹的商场，吃最贵的冰淇淋压压惊！然后……”
杨柳依依被她夸张的计划逗得扯了扯嘴角，心头沉重的阴霾似乎被这充满烟火气的提议驱散了一丝。她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投向车窗外越来越近的、充满人烟气息的城镇轮廓。自由，带着阳光和喧嚣的味道，扑面而来。
城堡的书房内是一片死寂。
望远镜被绫人狠狠掼在地上，昂贵的镜片碎裂，反射出几道扭曲的光。他胸口剧烈起伏，银灰色的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像一头彻底被激怒却找不到目标的困兽。
“走了……她就这么走了！”奏人死死抱着重新捡起的玩偶，声音尖细，带着哭腔和浓重的阴郁，“外面……外面都是坏人！他们会伤害她的！她为什么不回来？”他用力掐着玩偶的脖子，仿佛那是带走杨柳依依的汽车。
礼人依旧站在窗边，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他指尖的银戒停止了转动，只是被他紧紧攥在手心，硌着指骨。祖母绿的眸子深处，翻滚着一种被彻底愚弄后的、近乎狂怒的兴奋。
修慢条斯理地用一块丝帕擦拭着指尖沾染的锈蚀粉末，动作优雅依旧，只是白衬衫上那道灰黑的印迹格外刺眼。他抬眸，看向怜司：“暗部的人，确定跟上了？”
怜司面无表情地盯着地图。屏幕上，代表杨柳依依的标记己经驶入了城镇区域，在一个大型购物中心的停车场停了下来。他面前的平板电脑上，实时调取的几个路段监控，监控画面清晰地显示着那辆银灰色轿车的动向，甚至能模糊看到杨柳依依和林晚下车的身影。
“跟上了。但只能监控，无法靠近。目标区域人流密集，公共监控系统完善，强行行动风险极大。”怜司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她们在‘星辰广场’。”
修终于擦干净了手，将丝帕随意丢在沾着酒渍的地毯上。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众人，望向远处城镇的方向。阳光刺眼，让他微微眯起了那双深邃的眼眸。他想起杨柳依依站在旧画前时，那专注又带着一丝迷茫的侧脸。她想要的，或许从来就不是选择谁，而是……选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