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身后合拢时,江浸月听见金属锁舌弹回的轻响,像终于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桎梏。晨露打湿的石阶泛着冷光,她拎着皮箱的手指微微发颤,却没有回头。城堡的尖顶在晨光里投下狭长的影子,将她的脚印碾碎在砖石缝里,仿佛在嘲笑这场迟来的逃离。
刚走到盘旋而下的坡道中段,引擎的轰鸣声突然划破寂静。一辆银灰色轿车正停在铁艺大门外,车窗降下,露出那张带着焦灼的脸:“浸月!快上车!”
江浸月愣住的瞬间,林晚己经推开车门冲过来,不由分说抢过她的皮箱扔进后备箱。“我给你打了三天电话都没人接,他们这里要是没有人带路还真找不到,还好我们之前来过一次,”她拉着江浸月往车里塞,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别问那么多,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你看那城堡阴气森森的,住久了都得折寿!”
轮胎碾过碎石路的颠簸中,江浸月回头望了一眼。逆卷家的城堡正逐渐缩小,尖顶的阴影里似乎有几个模糊的身影站在窗前,像被钉在画框里的幽灵。她忽然想起昨夜走廊里的争吵,想起绫人那句“别选黑船”里藏着的戾气,只觉得后颈泛起一阵寒意。
“发什么呆?”林晚递来一瓶温水,“我看你脸色差得要命,是不是被那家人欺负了?说真的,当初就不该让你留在那里,这群家伙本来就不是好人……”
江浸月拧开瓶盖的手指顿了顿。车窗外,森林的边缘正快速后退,通往峡谷的岔路在后视镜里缩成一道细线。她没有去峡谷,也没有走向港口,而是选了第三条无人提及的路——一条林晚偶然闯入的、不属于逆卷家掌控的生路。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绫人砸碎的玻璃杯碎片还散落在地毯上,深红色的酒液晕开深色的渍痕,像一滩凝固的血。他死死盯着望远镜里那辆越开越远的银灰色轿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在干什么?导航失灵了?”
修放下手中的纹章,指尖的锈蚀粉末簌簌落在桌布上。他刚才亲眼看见那辆车从森林边缘的隐蔽小路穿过去,那条路连城堡的地图上都没有标记——显然,有人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为江浸月铺好了另一条路
“看来我们都低估了她。”礼人轻笑着转动无名指上的银戒,祖母绿的眼眸里却没什么笑意,“原以为她要么冲向港口,要么钻进峡谷的圈套,没想到……她首接掀了棋盘。”
奏人突然把怀里的玩偶扔在地上,指尖掐进掌心:“是外面的人!她早就和别人联系好了!我们被耍了!”
“闭嘴。”伶司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他面前的地图上,代表江浸月的标记正沿着陌生的轨迹快速移动,彻底脱离了预设的路线。峡谷里的回音石,港口的渡鸦号,地牢的血玉……所有的算计都成了笑话。
最可怕的是,他们甚至不知道那辆车的目的地。
绫人猛地踹开椅子,金属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把车备上!我去把她抓回来!”
“抓回来?”修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知道她要去哪里吗?那条路通往市区,沿途有七个监控探头,十几个岔路口——逆卷家的人在那里动手,是想被警察请去喝茶?”
绫人的动作僵在原地。他习惯了在城堡里掌控一切,习惯了用威胁和力量让别人屈服,却忘了江浸月一旦走出这座牢笼,就不再是那个只能任他们摆布的金丝雀。外面的世界有规则,有阳光,有他无法轻易插手的秩序。
礼人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种失控的疯狂:“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她居然能找到我们不知道的路,居然敢彻底撕碎我们给的选择……”他转身看向窗外,港口的方向隐约能看见渡鸦号的帆影,“里希特在峡谷里等不到人,会不会疯掉?还有科迪莉亚那艘破船,总不能一首漂在海上吧?”
伶司突然抓起桌上的青铜钥匙,钥匙的棱角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通知下去,让暗部的人跟上,但不准动手。”
“不准动手?”绫人皱眉,“难道就看着她跑掉?”
“不然呢?”伶司的目光落在地图上那个不断移动的小点上,“在她走出城堡的那一刻,就不是用蛮力能解决的问题了。她现在大概觉得自己赢了,觉得终于摆脱了我们……”他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那就让她先得意几天。”
“你的意思是……”
“她身上的印记还在,里希特和科迪莉亚不会放过她。”伶司将钥匙扔回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外面的世界看着安全,其实比城堡里危险百倍。等她撞得头破血流,自然会明白——只有逆卷家,才能护住她。”
修拿起那枚渡鸦纹章,指尖的锈蚀蹭在白衬衫上,留下一道灰黑色的印子。他想起江浸月总爱盯着旧画看的眼神,想起她每次被他们威胁时,眼底那点不肯熄灭的倔强。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没信过他们给的任何选择。
“她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奏人的声音带着阴郁,他捡起地上的玩偶,指尖无意识地着玩偶的脸。
礼人走到他身边,弯腰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她会回来的。”他看向窗外,阳光正好落在城堡的尖顶上,折射出刺眼的光,“毕竟……她的‘选择’,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绫人没再说话,只是重新拿起望远镜,死死盯着那辆越来越小的轿车。银灰色的车身在森林的绿色里穿梭,像一条试图游向大海的鱼。他忽然想起昨夜说过的话——如果她选了黑船,就把船拆成碎片。
可现在,她选了一条他们谁也没预料到的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能轻易捏碎骨头,能在瞬间取人性命,却抓不住一个想要逃离的背影。掌心的温度仿佛还残留着她腕间的触感,淡青色的血管下,是他从未真正读懂过的倔强。
“她最好别后悔。”绫人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