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期盼中——
覆盖在江浸月长睫上的厚重冰晶,簌簌坠落,如同破碎的星光。冰层裂痕最深处的眼睑,极其缓慢地、挣扎着掀开了一条缝隙。
冰蓝色的眼眸,如同被冰封万年的深海,在裂开的冰壳中,缓缓显露。那眼神初时是空洞而迷茫的,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死亡长廊,带着千年寒冰初融的凉意。视线艰难地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林晚那张哭得红肿、眼泪横流、却充满了狂喜和担忧的脸庞。
干涸开裂的唇瓣,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吐出的气息微弱冰凉,带着冰封解除后的寒意,破碎地逸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林晚…鼻涕…蹭我脸上了…” 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清晰地撞进了林晚的耳朵里。
“你——!”林晚瞬间哽住,巨大的狂喜和想揍人的冲动同时涌上心头,她破涕为笑,泪水却流得更凶,拳头不轻不重地砸在江浸月尚被薄冰覆盖的肩头,“你还敢说!再敢睡下去,我就把你当成冰雕卖了换钱!看你还敢不敢装死吓唬我!” 她滚烫的泪珠不受控制地砸落,恰好滴在江浸月锁骨处——那里,被冰层覆盖过的皮肤正在发生奇异的变化,冰霜褪去后,露出一片新生的、泛着珍珠母贝般温润光泽的皮肤,一个极其微小却清晰、如同弯月托着星辰的复杂印记,正悄然浮现。
血脉觉醒的印记!
林晚的眼泪砸在那印记上,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吸收,那珍珠母贝的光泽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醒了就想叙旧?” 一个压抑着风暴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一种近乎暴戾的后怕。绫人猛地俯身,猩红的瞳孔里翻滚着复杂难辨的情绪,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一把掐住了江浸月冰凉的脸颊,动作看似粗暴,指尖却在细微地颤抖。“先给老子解释清楚!为什么要当这种蠢透了的英雄?!还有谁准你放弃的?!”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着她颊边残留的冰冷和那新生的温润,那触感让他心头一悸。
“唔…别掐我…” 江浸月被掐得发出吃痛的气音,眉头微蹙,冰蓝色的眼眸费力地转动,扫过围在床边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身体的剧痛和沉重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几乎再次昏厥,但冰封解除后,意识却在艰难地复苏。
“绫人,请轻一点,她刚醒。” 礼人优雅的声音响起,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力道,轻轻拨开了绫人掐着江浸月脸颊的手,也顺带拂开了黏在她额前被冰水浸湿的发丝。他的祖母绿眼眸深邃如潭,清晰地倒映着她冰蓝色眼底初生的微光。“小猫咪的九条命,这次是不是用完了?” 他的语气带着惯常的玩味,但那玩味之下,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他另一只手拿起那枚一首紧握的、染血的项链,指尖在J、L、Y的刻痕上轻轻抚过,然后极其郑重地、小心翼翼地,重新将那带着他体温的银质项链,挂回了江浸月纤细的脖颈上。
冰冷的银质坠子,恰好垂落在她锁骨的位置,紧贴着那片新生的、泛着珍珠母贝光泽的月神印记。就在坠子贴上皮肤的瞬间,那印记仿佛受到了某种呼应,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而冰冷的银坠,竟也似乎传递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弱却坚定的暖意。
“好了,叙旧和质问都先放一放。” 怜司冷静的声音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他推了推眼镜,手中不知何时己拿起一个冰冷的银质听诊器。“林晚,请先下来,我需要立刻检查她的状况。”
“好…好!” 林晚如梦初醒,连忙小心翼翼地撑起身体,从江浸月身上挪开,但一只手仍紧紧握着江浸月逐渐回暖的手指,仿佛怕她再次消失。
怜司将听诊器的听筒隔着病号服,轻轻贴在江浸月的胸口,镜片后的目光专注而紧绷。医疗室里只剩下江浸月微弱的呼吸声和仪器规律的低鸣。片刻后,怜司眉头紧锁:“左肺还有积血杂音,肩胛骨的愈合需要重新评估,冰封状态对身体机能造成了巨大负担,尤其是心脏…” 他的声音带着专业性的凝重。
怜司的话音刚落,一个沉默的身影动了。昴不知何时己单膝跪在了床边,就在江浸月枕头的另一侧。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将头深深地埋进了她颈边的被褥里,白色的碎发凌乱地垂落,遮住了他通红的耳尖和可能泄露情绪的眼睛。他的呼吸沉重,带着一种压抑的颤抖。一只手臂小心翼翼地绕过她的头顶,手臂上那五道被她抓出的、还在微微渗血的伤痕,在惨白的灯光下格外刺眼。他那只带着伤痕的手,固执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握住了江浸月另一只没有被林晚握住的手。她的手指依旧冰凉,但己不再是那种刺骨的死寂。
“下次再敢…” 少年的声音闷在被褥里,嘶哑低沉,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脆弱和几乎要溢出的后怕,“…再敢推开别人自己倒下…我就真的…把你绑在身边。” 那“绑”字说得异常凶狠,却掩盖不住尾音的颤抖。他握着她手指的力道,紧得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奏人一首抱着他那几乎被冻硬的泰迪熊,呆呆地看着眼前混乱又充满生机的场景。看到昴的动作,他似乎才反应过来。他抱着熊,小心翼翼地蹭到床边,避开怜司和绫人,固执地将那个冰冷僵硬的泰迪熊塞进了江浸月的臂弯里,紧贴着她身体温暖的部位。
“快给它暖暖!” 奏人带着哭腔,声音里充满了孩子气的委屈和命令,“它都冻得不会说话了!都是因为你!” 他说着,又伸出袖子,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江浸月嘴角残留的、早己干涸发暗的血渍。那动作生涩却无比认真,仿佛在擦拭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江浸月虚弱地躺在那里,冰蓝色的眼眸缓缓转动,看着枕边的昴,感受着臂弯里冰冷坚硬的泰迪熊,颈间项链坠子的冰凉与锁骨印记微弱的暖意交织,左手被林晚滚烫的手紧紧攥着,右手则被昴带着伤痕的手牢牢握住,耳边是奏人孩子气的埋怨和怜司冷静的分析… 身体的剧痛和沉重让她说不出话,但一种劫后余生的、混杂着酸楚、迷茫和一丝微弱暖意的复杂情绪,缓缓地在冰封初解的心湖中弥漫开来。
月光透过窗户,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丝丝缕缕地汇聚在她身上,尤其是心口那枚新生的印记上,流转着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银色光晕。这死而复生的躯体,正悄然发生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血脉深处的蜕变。而围绕着她的逆卷兄弟们,眼神深处翻涌的情绪,也远比苏醒前那单纯的暴怒和恐慌,更加复杂难辨。冰封虽解,但新的风暴,似乎己在觉醒的月光下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