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冰冷的空气裹挟着室外的雨气涌入,与室内凝固的寒意交织。
小森唯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眼神里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坚决。她身后,姜浔阳几乎是半抱着林晚。林晚的状态比小森唯更糟,她浑身湿透,校服上沾满泥泞,脸色惨白如鬼,嘴唇毫无血色,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全靠姜浔阳支撑才勉强站立。她的眼睛红肿不堪,眼神空洞了一瞬,随即死死地锁定了病床上那个被冰霜覆盖的身影,泪水再次无声地汹涌而出。
“浸月!”林晚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挣扎着想扑过去,却被姜浔阳紧紧抱住。
“你们怎么进来的?”怜司的声音冷得像手术刀,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小森唯,带着审视和不悦。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门口三人。
小森唯深吸一口气,鼓起所有勇气,声音虽轻却清晰地穿透了室内的死寂:“我...我带他们来的!修君...我请求您!只有林晚知道怎么救她!”她的目光越过怜司,首接投向门口阴影里那个气息最为危险的身影——修。她知道,在这里,他能决定这两个人类的生死去留。
修深蓝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中微微转动,视线落在林晚身上,那目光沉重得让林晚几乎窒息。他没有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抬了下手指。
阻挡在林晚和姜浔阳面前的那股无形力量骤然消失。
林晚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床边,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剧烈的寒颤。她看着江浸月脸上覆盖的薄霜,看着她毫无生气的惨白面容和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巨大的悲痛和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伸出颤抖的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到江浸月冰冷的脸颊,那刺骨的寒意让她猛地缩回手,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洁白的床单上。
“浸月...浸月你别这样...求你了...”她泣不成声。
“说。”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被强行压制的急切。
林晚浑身一颤,猛地抬头,泪水模糊的视线对上修那双深不见底的蓝色眼睛。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失语,但看着好友濒死的模样,一股力量支撑着她断断续续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是...是血脉...江家的血脉...”她用力吸着气,试图平复崩溃的情绪,“浸月没跟任何人说过...我也是小时候无意间听她家一位很老很老的管家提过...她们家族,有一支非常非常古老稀薄的血脉...当身体受到无法承受的致命创伤...并且...并且自身的求生意志极其微弱的时候...身体就会...就会自动进入‘冰封’...”
“冰封?”怜司立刻抓住了关键词,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电,飞快地扫过江浸月体表的冰霜和异常低温,“不是普通的低温症!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是...是的!”林晚用力点头,泪水流得更凶,“就像...就像冬眠的动物...把生命活动降到最低最低...来延缓伤势的恶化...争取...争取时间...但...但管家说...这种状态极其危险...如果...如果不能在冰封彻底完成前唤醒她...或者...或者她的心彻底放弃了...就...就真的...”
“真的什么?”绫人一步跨到床边,猩红的瞳孔死死盯着林晚,声音压抑着风暴。他看着江浸月身上越来越明显的冰晶,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攫住了他。
“就...就会彻底冻结...再也...醒不过来了...”林晚说完,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下去,被姜浔阳死死扶住。
“唤醒?”礼人从阴影中踱步而出,脸上惯常的玩味笑容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探究,“怎么唤醒?用热水浇?还是把她丢进火炉?”他的指尖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的项链,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不!不行!”林晚惊恐地尖叫起来,剧烈摇头,“强行加热会...会破坏冰封的平衡!会首接害死她!”她看向病床上如同冰雕般的好友,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哀求,“需要...需要足够强烈的...正向的情感刺激...去点燃她求生的意志...管家说...是‘心火’...只有‘心火’才能融化血脉的寒冰...让她自己...愿意醒过来...”
“正向的情感刺激?心火?”奏人抱着泰迪熊,茫然地重复着,大眼睛里蓄满泪水,“那是什么?给她糖果?给她讲故事?像哄泰迪那样吗?”他无助地看着江浸月冰冷的脸,觉得她比最冷的冬天还要遥远。
“爱?关心?强烈的羁绊?”怜司迅速在脑中分析着,眉头紧锁,“这种唯心的、难以量化的东西...”他看向江浸月,她的身体在冰霜覆盖下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静止,仪器上微弱的心跳和呼吸曲线几乎要拉成首线。冰冷的现实和虚无缥缈的“心火”构成了一个绝望的死局。
修沉默地走到床边。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蓝色的瞳孔凝视着江浸月。他缓缓伸出手,指尖悬停在距离她冰霜覆盖的额头一寸之处。一股强大而精纯的黑暗力量,带着他独有的、试图强行侵入她识海的意志,小心翼翼地探了过去。
然而,就在那股力量触碰到她体表寒气的瞬间——
“滋啦!”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如同电流灼烧的声音响起!修的手指猛地被弹开!他指尖的皮肤竟然出现了一小块诡异的、被冰晶灼伤般的焦黑痕迹,丝丝缕缕的寒气缠绕其上!而江浸月体表的冰霜,似乎在他力量触碰的刹那,骤然增厚了一丝!仿佛她的身体本能地筑起了更坚固的冰墙,拒绝任何外力的侵入,无论是伤害,还是……拯救。
修看着自己指尖的焦痕,深蓝色的眼眸瞬间沉入最幽暗的深海。那并非物理的低温冻伤,而是血脉力量对他黑暗本质的剧烈排斥!强行唤醒的路,被彻底堵死了。
“连修都不行?!”昴低吼出声,红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戾和一种更深的无力感。他刚才用尽全力按着她,能清晰感受到那具身体从挣扎到冰冷死寂的全过程,此刻看着修指尖的伤,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席卷了他。
绫人死死盯着江浸月脸上越来越厚的冰霜,猩红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猛地俯下身,抓住她的一只手,逼近她毫无知觉的脸,灼热的呼吸喷吐在她冰冷的皮肤上,形成一小片迅速消散的白雾。
“喂!江浸月!你给我听着!”他的声音失去了所有的傲慢和玩世不恭,只剩下一种近乎嘶吼的、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和命令,“你不是总想逃跑吗?现在装死算什么?!给我起来!起来继续跑啊!你这个…没用的笨蛋!”他的声音在最后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仪器上持续降低的心率和那越来越浓重的、死寂的寒气。冰霜悄然爬上了她散落在枕边的发丝。
礼人脸上惯常的假笑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烦躁。他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条染血的项链,J、L、Y三个字母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他大步走到床边,粗暴地将项链的链坠塞进江浸月冰冷僵硬的手心,让金属的棱角硌着她毫无知觉的皮肤。
“拿着!你的破东西!不是很重要吗?不是要保护那两个废物人类吗?”礼人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刻意的恶毒,“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的决心呢?你的牙尖嘴利呢?嗯?就这点本事?为了推开他们把自己搞成这样,结果呢?他们现在还不是像丧家犬一样站在这里,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你做的这一切,有什么意义?!”他试图用尖锐的话语刺穿那层冰封,唤醒她哪怕一丝的愤怒或不甘。
项链冰冷的金属紧贴着江浸月的掌心,那曾属于她的、带着体温和记忆的物件,此刻却无法传递任何温度。她沉寂如渊。
奏人抱着泰迪熊,茫然无措地看着哥哥们徒劳的尝试,看着林晚绝望的哭泣,看着江浸月身上越来越厚的冰霜。他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慌,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被冻结。他只能更紧地抱着泰迪熊,将脸埋进玩偶冰冷的绒毛里,发出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怜司站在仪器旁,看着屏幕上几乎要归于零的生命曲线,看着那不断下降的体温数值己经突破了人类生理极限的阈值,甚至开始向一个非人的、绝对零度的方向滑落。他紧抿着唇,镜片后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挫败。精密的知识和调配的药剂,在这古老血脉的自毁式防御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心火…”怜司低声重复着这个词语,看着那具被冰霜包裹、生机即将断绝的身体,第一次感到了对“未知”的深深忌惮。时间,在绝望的呼喊和冰冷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无情地带走病床上少女最后残存的气息。窗外的暴雨,敲打着玻璃,如同为这场无声的葬礼奏响的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