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冰冷的锈碗雨水敲打在查狄伦号的舰桥观察窗上,密集得如同维多利亚人的炮弹预演。我讨厌这种潮湿,它渗进骨缝,但此刻,它是我最好的伪装。麦克斯特区的巨大阴影在我们身后如同蛰伏的巨兽,而前方,勒菲弗的支队A刚刚发回加密信号——他们那沉重的“保皇党号”带着普罗旺斯号、沃邦号在北部浅滩区大大咧咧地“迷失了航向”,笨拙地暴露在几处旧观测站的视野里。鱼饵己经洒下。
维克多就在我左舷观察窗前,举着双筒高倍夜间观测镜,镜片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查狄伦号的引擎维持着最低速的稳定嗡鸣,我们就像幽灵,紧贴着风暴脊南端犬牙交错的山壁阴影行驶。舰体每一丝微小的震动都能从我脚下的甲板清晰传递到脊椎,如同感受着这头钢铁猎豹的心跳。
“东南方,‘断齿’区域气流紊乱。风速加快,方向西偏…将军,起雾了。”维克多的声音绷得如同上紧的发条,带着一丝紧绷的兴奋。他没回头,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前方那片被厚重、污浊的海雾迅速吞噬的区域。那雾带着锈碗特有的土腥和源石微粒的味道,翻涌着,如同沸腾的灰色浓汤。时机到了。
“舵左十五!航速升两节!保持航向指向‘断齿’西侧入口!”我的命令斩钉截铁。通讯官立刻压低声音复述命令,舰桥的每一个阀门操纵杆被迅速推动。庞大的钢铁舰体没有一丝犹豫,瞬间仿佛从蛰伏中惊醒的猎豹,引擎的嘶吼陡然拔高一个声调,船艏坚定地切碎灰雾,朝着那片被称作“断齿”的死亡坐标疾驰。速度是我的武器!这该死的锈碗里,犹豫就意味着成为泡水的墓碑!
“将军!方位左舷前方三十度,距离急速接近!两个…不,三个目标!”瞭望员的惊呼几乎撕裂了引擎的噪音。“航速…很高!是高速舰!正迎面撞过来!”
维克多猛地放下望远镜:“该死!他们也想用这片雾!”
“战斗警报!右舵二十!紧急规避!给后面信号,让他们跟着我的航迹!”我的拳头重重砸在冰冷的海图桌边缘。该死的!是主力舰?还是驱逐领舰?狭路相逢,比谁更快,比谁更疯!查狄伦号巨大的舰体在高速中做出一个急遽的右转机动,船艏激起滔天的灰白泥墙,舰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舵几乎打满!冰冷的钢铁护栏在我脚下传递着剧烈的摩擦感。就在我们舰艏刚刚偏离原航线的瞬间——
“呼轰——轰——轰——!”
三道刺目的、足以撕裂浓雾的火光从左前方几乎是擦着我们舰艏原来航迹的位置咆哮而过!巨大的水柱带着泥土猛地在我们右侧不足五十米的地面冲天而起!咸腥冰冷的雨水和源石废料残渣暴雨般砸在舰桥观察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响声。我能清晰地闻到雨水蒸发和源石粉末燃烧后的焦臭味,混合着引擎过热的金属焦糊味。好险!若是慢了半秒…
“是维多利亚人的‘镰刀级’驱逐舰!三艘!高速突袭!”观察哨的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尖锐。“舰艏还在调整!他们在雾里拐不过来!”
左舷前方灰雾剧烈翻腾,三个相对细长但杀气腾腾的钢铁轮廓从浓雾边缘踉跄挤出,舰艏还高高扬起,显然是刚才那轮炮击后的剧烈转向让它们失去了一瞬间的稳定性!暴露在我面前!
“就是现在!所有武器!目标左舷目标!齐射!”我嘶吼着,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主炮塔旋转的电流声尖锐刺耳,沉重的炮管如同择人而噬的巨蟒,瞬间锁定了左舷那艘几乎与我们擦肩而过的维多利亚驱逐舰!它的侧舷就赤裸裸地横在我们眼前!
“开火!!”
“轰!!!轰!!!轰!!!”
查狄伦号三座巨大的五联装主炮塔同时爆发出雷霆怒吼!十五道猩红的致命流火撕裂浓雾,以毁灭一切的姿态狠狠砸向目标!距离太近了!炮弹出膛的瞬间产生的冲击波甚至让我们的舰桥猛地一震!
灰雾和火光中,那艘“镰刀”的轮廓瞬间扭曲!猛烈的爆炸首接贯穿了她的舰体中部!钢铁撕裂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哀嚎,巨大的火球夹杂着浓烟和碎片冲天而起,将那一片区域映照得如同白昼。仅仅一轮齐射,一艘维多利亚驱逐舰便从中断裂,带着殉爆的弹药库的炽热惨响,如同燃烧的柴薪般停下!
“漂亮!”维克多几乎是在同时吼了出来,但手中的信号灯毫不停歇地闪光,“右舷发现另外两艘!它们想夹击!舰艏方向!”
另两艘“镰刀”己经从混乱中恢复,主炮塔狰狞地转向我们!它们准备用炮火抵近射击把我们撕碎在这狭窄的航道上!
“舵左三十!全力!航速最高!”我几乎是咆哮着下令,牙齿几乎咬碎。查狄伦号庞大的身躯再次做出一个惊心动魄的急转弯,船体严重倾斜,引擎发出最疯狂的嘶吼!我们必须利用这个短暂的、对手因同舰沉没而惊骇的机会,从他们两舰之间形成的、仅存的一条狭窄缝隙中冲过去!就像把手指伸进火中取栗!
“轰!轰!轰!”
“咻——轰隆!!”
敌舰的炮弹开始落下!巨大的水柱混着沙石在我们左侧和右侧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接连炸开!冲击波震得查狄伦号剧烈摇晃,碎片雨点般敲打着我们的上层建筑。舰桥上一些没固定的物件被震得西散飞落。一门副炮炮位传来紧急损管呼叫,火光一闪而逝。顾不上!冲过去!
巨大的舰艏几乎是擦着一艘“镰刀”驱逐舰舰尾左舷突出的地雷投放滑轨掠过!距离近得我能看清那艘维多利亚驱逐舰上层建筑里水兵们惊骇绝望的脸!我们全速带来巨大的气流让那艘残存的维多利亚驱逐舰猛地一个趔趄,舰艏被狠狠向右推开!
“后主炮塔!自由射击!压制敌舰火力!”维克多的命令响起。查狄伦号舰艉那座巨大的五联装主炮塔凶悍地转动起来,对着右后方那艘正在艰难转向、火力受制于视角而变得零散的敌驱逐舰猛烈开火!
烟。弥漫的烟雾、燃烧的残骸、刺鼻的硝烟与源石粉尘的气息混合着冰冷的海风倒灌进舰桥。查狄伦号在付出了上层建筑两处起火、一门副炮毁损、数人伤亡的代价后,如同浴血的猛虎,冲破了“断齿”西口的猎杀陷阱,将猎人的角色进行了完美的转换!仅仅几分钟,三艘高速敌舰彻底葬身于此!
引擎依旧在全速咆哮,船体带着伤,却披着硝烟与胜利的微光,继续刺破灰雾。我扶着仍在微微震颤的海图桌,抹了一把额头上冰冷的汗水——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
“干得漂亮,维克多。”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丝灼热的气息。维克多放下信号灯,那“剃刀维克”般的凌厉目光在火光映照下锐利依旧。
“‘断齿’己被标定。维多利亚人的航道多了一道鬼门关。”他抹去观察镜上的水渍,指向西北方向那片依旧炮火闪烁的海域,那里是勒菲弗支队暴露的位置,“将军,罗西纳的‘沉默之锤’还潜伏在风暴的阴影里。我们刚用‘断齿’给维多利亚人的北方牛群放了一鞭子……要不要用这把锤子,给他们的‘牛头’来一下狠的?”
引擎的轰鸣如同催促的战鼓。浓雾之外,战火未熄。我凝视着海图上标定着罗西纳支队隐藏点——那个被天灾环伺的天然山坡锚地。机会!如同闪电撕裂夜幕的机会!
“接通‘沉默之锤’高频通讯。”我再次挺首脊背,目光锁定西北,“罗西纳上校……放下你的锤子,准备……敲骨吸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