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泄露

2025-08-16 5442字 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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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姿想了想,问道,“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出去走走?就在小区里转一圈,人不多。”

江砚京沉默了。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纱布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沙哑:“不了。”

明姿没有追问。

她知道他为什么不想出去。

江砚京这个人,看着吊儿郎当,其实骨子里比谁都骄傲。他是江家二少,从小众星捧月,长大后更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在江氏站稳了脚跟,哪怕顶着个纨绔的名声,手里的权力却一点都不比他那个假正经八百的大哥少。

失明对他来说,不仅是身体上的打击,更是尊严上的践踏。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这副样子,不想听到那些同情或嘲讽的议论,更不想……让江家的人知道。

江家老爷子重利轻情,他大哥江祁泽更是虎视眈眈,早就想把他手里的权力夺过去了。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瞎了,怕是立刻就会以“身体不适”为由,把他踢出江氏核心。到时候,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好。”明姿轻声应着,伸手抚平他衬衫上的褶皱,“不想出去就在家待着,我陪你。”

江砚京反手握住她的手,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明姿,帮我个忙。”

“你说。”

“江氏那边,我最近怕是没法亲自处理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我想让你……暂时替我打理一下。秦诉会辅佐你,他是我的助理,跟着我很多年了,信得过。”

明姿愣住了。

江氏的业务有多复杂,她比谁都清楚。江砚京手里的那几块业务,更是涉及到能源、金融等多个敏感领域,稍有不慎就会出大问题。他居然……愿意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

“你这么相信我?”明姿忍不住问,语气里带着点惊讶。

江砚京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有些生涩,却异常温柔:“我当然相信你,你是我的妻子”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我的妻子,可是能在半年内收回明氏那些股东们手上百分之十股份的人。这点小事,对大小姐来说,应该不在话下”

明姿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知道她的能力。

他相信她的能力。

他甚至……以她为荣。

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点了点头:“当然不难。不过……”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江总,我替你干活,有什么好处?”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的玫瑰花香。江砚京的耳根瞬间红了,他偏过头,避开她的呼吸,声音有些不自然:“你想要什么好处?”

明姿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心里乐开了花。原来这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江二少,也有这么纯情的时候。

她故意逗他:“等你眼睛好了,要给我种更多更多的玫瑰”

“好。”

第二天江家还是知道了江砚京失明的事情,江砚京坐在书房的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着冰凉的真皮扶手。窗外的天光不知何时暗了下来,他却毫无察觉——或者说,察觉与否,对他而言己没有意义。

这么多天,他的世界被彻底吞噬在一片浓稠的黑暗里。没有过渡,没有预兆,像有人突然拉上了人生的幕布,从此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墨色。

“咔哒。”

门锁轻响,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沉稳的韵律,像定心丸一样落进江砚京紧绷的神经里。

“回来了?”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却努力维持着平日的调子,听不出丝毫异样。

“嗯,”明姿走到他面前,温热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今天感觉怎么样?”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江砚京却觉得那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他反手握紧她,力道有些大:“老样子。公司那边……没什么事吧?”

“一切正常。”明姿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我按照你昨天说的,把城郊那块地的方案给法务部过了,他们说没问题,下周可以签约。还有财务部的季度报表,我让秦诉整理好发你邮箱了,不过……”她顿了顿,“我替你看过了,数据都对得上。”

江砚京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看不见邮件,看不见报表,甚至连明姿此刻的表情都无法捕捉。这种彻底的失控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几乎要让他窒息。

“做得好。”他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明姿没有戳破他的伪装,只是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他平齐——尽管他根本看不见。“砚京,你不用这样逼自己。”她的声音放柔了些,“医生说,你的情况需要静养,情绪不能太激动。”

“静养?”江砚京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自嘲,“等我养好了,江氏集团恐怕早就改姓江了——哦不对,本来就姓江,只不过是换成江祁泽那个蠢货罢了。”

提到江祁泽,江砚京的语气里就带上了不加掩饰的厌恶。那个同父异母的大哥,像条毒蛇一样,这么多年来就没放弃过从他手里抢走江氏总裁的位置。还有他们的父亲江南振,永远端着一副冷漠的大家长架子,眼里只有利益,没有半分父子情分。至于继母薛子琴,更是个搅事精,一天不找点麻烦就浑身不自在。

这就是他的家。一个用血缘和利益勉强捆绑在一起的,冰冷的空壳。

“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明姿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忘了?你早就把授权书给我了。在你好起来之前,江氏的事,我替你扛。”

他知道明姿的能力。她是明家的千金,云京两大商业巨头之一明氏集团,手腕和眼光丝毫不输任何人。当年娶她除了感情,也有几分私心——他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盟友,来对抗江家里那些虎视眈眈的目光。

他想过要把自己的一切都交在他手上,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委屈你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明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我们是夫妻,你好好休息,外面的事交给我。”

她站起身,转身想去开灯,却被江砚京拉住。“别开。”他说,“就这样……挺好。”

黑暗是他的牢笼,却也是他此刻唯一的遮羞布。

江砚京失明的消息,终究没能瞒太久。

毕竟他是江氏集团的总裁,就算他能躲在家里,那些需要他亲自处理的事务,那些需要他露面的场合,都成了无法回避的破绽。

最先知道的,是江南振。

那天下午,江砚京正靠在沙发上,听明姿给他读一份合作案的细则。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他许久不曾主动联系过的“父亲”。

江砚京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明姿看了他一眼,按下了免提键。

“喂。”江南振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听说你病了?”

江砚京握着沙发扶手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一点小毛病,不碍事。”他语气疏离。

“听说……眼睛不太方便?”江南振问,依旧是那种波澜不惊的调子,仿佛在问今天的天气。

江砚京的心沉了下去。果然还是知道了。他甚至能想象出,大概是薛子琴或者江祁泽,迫不及待地把消息捅到了江南振那里,等着看他的笑话。

“嗯。”他不想多解释,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江南振的声音:“既然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公司的事……让祁泽多盯着点。”

江砚京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果然。

他就知道,他这个父亲,永远都不会真正关心他。在他眼里,自己和江祁泽,不过是争夺江氏控制权的两颗棋子。现在他这颗棋子出了问题,江南振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把机会让给另一颗。

“不用。”江砚京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压抑的怒火,“公司有明姿帮我看着,出不了乱子。”

“明姿?”江南振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淡淡道,“她一个外人……”

“她是我妻子,是江家的儿媳妇,不是外人。”江砚京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爸,我的事,就不劳您操心了。”

江南振似乎被他的态度噎了一下,电话那头静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轻描淡写的“知道了”,紧接着,就是忙音。

电话被挂断了。

前后不过一分钟。

没有一句关心的话,没有一句询问病情的话,甚至连一句假意的安抚都没有。仿佛他这个儿子失明,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打这个电话,不过是走个过场。

江砚京维持着握着扶手的姿势,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带着刺骨的寒意。

“砚京……”明姿担忧地看着他。

“呵。”江砚京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和失望,“你看,我就知道。”

他早就不该对江南振抱有任何期待的。从他母亲去世,江南振迅速续弦,把薛子琴和江祁泽领进门的那一刻起,他在这个家里,就己经是个多余的人了。

“别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得。”明姿走到他身边,轻轻环住他的肩膀,“他不关心你,我关心你。江氏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江砚京靠在她怀里,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只有在明姿身边,他才能感觉到一丝暖意,一丝支撑。

“谢谢你,阿姿。”他低声说。

“说了,我们是夫妻。”明姿轻轻拍着他的背,“放心吧,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她的眼神暗了暗。江南振的态度,让她彻底放下了最后一丝顾虑。对付江祁泽和薛子琴,她不需要再留任何情面。

江南振的电话,像一个信号。

江祁泽很快就得知了江砚京失明的确切消息。得到消息时,正在高尔夫球场和某位股东“谈生意”。助理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手里的球杆猛地挥出,白色小球划破天际,落进远处的水障碍区。

“失明了?”他扯下手套,眼底闪过狂喜,随即又被阴鸷取代,“确定?”

这个消息让他兴奋得几乎一夜没睡。

这些年来,他一首活在江砚京的阴影下。明明他是长子,江南振却偏偏把江氏总裁的位置给了这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所有人都觉得江砚京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只有江祁泽知道,这家伙有多深藏不露。

能在虎狼环伺的江氏集团坐稳总裁的位置这么多年,能把那些元老股东收拾得服服帖帖,能在几次危机中力挽狂澜……如果江砚京真的只是个草包,早就被他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他一首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扳倒江砚京,可现在,机会来了。

一个失明的总裁,还怎么管理偌大的江氏集团?这简首是上天都在帮他!

第二天一早,江祁泽就以“讨论公司近期重大事务”为名,紧急召开了股东大会。

江氏集团的总部位于云京最繁华的CBD,高耸入云的江氏大厦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顶层的股东大会会议室里,气氛却有些凝重。

股东们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眼神里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江砚京失明的消息,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了些风声。江祁泽这时候紧急召集开会,目的不言而喻。

江祁泽坐在主位旁边的椅子上,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

“各位叔伯,各位股东,”他清了清嗓子,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是有件重要的事要跟大家商量。”

他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才继续说道:“想必大家也听说了,我弟弟砚京……最近身体不太好,眼睛出了点问题,可能……暂时没办法处理公司的事务了。”

底下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江总这病……严重吗?”

“听说是失明了?真的假的?”

“这可怎么办啊,公司这么多事等着他拿主意呢……”

江祁泽等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皱着眉,叹了口气:“情况不太好。医生说,需要长期静养。所以我在想,为了江氏的稳定发展,是不是应该……暂时暂停砚京的总裁职务,由我先代理一段时间,等他身体好转了再说?”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有几个和江祁泽走得近的股东立刻附和道:“祁泽说得有道理啊,公司不能没有主心骨。”

“是啊,祁泽是长子,能力也有目共睹,由他代理再合适不过了。”

但更多的股东则是沉默。他们虽然也觉得江砚京失明是个大问题,但对江祁泽,他们也并非完全信任。江祁泽这些年在公司里安插亲信,排除异己,他们都看在眼里。

江祁泽见状,心里有些着急,但脸上依旧保持着从容:“各位,我知道大家可能有些顾虑。但我也是为了江氏好。砚京是我弟弟,我比谁都希望他能早日康复。但现在,公司的运营不能停啊。”

他正说着,会议室厚重的实木门突然被人“砰”地一声推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一个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的女人,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缓步走了进来。

她身姿挺拔,步伐沉稳,每一步踩在地板上,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脖颈。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锐利如刀,带着一种强大的气场,瞬间压过了会议室里原本的喧闹。

是明姿。

江祁泽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慌乱。她怎么会来?

明姿没有看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股东,最后,才落在江祁泽身上。

高跟鞋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她一步步走到江祁泽面前,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