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知在床上腻歪了多久，首到听到了玄关处的门铃声响起。
明姿让江砚京继续休息，她去开门。
江砚京停下动作，睫毛在纱布下轻轻颤了颤：“嗯。”他的声音比失明前低哑些，带着久病初愈的虚弱感，却依旧能听出骨子里的清冷。
明姿替他掖了掖被角，转身快步走向门口。猫眼外的景象让她瞳孔微缩——明渊穿着深灰色西装，手里提着几个印着奢侈品标志的纸袋，身侧的明槿则抱着个果篮，正低头跟明渊说着什么，嘴角扬着少年气的笑。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门时脸上己经堆起惯常的、带着点傲慢的笑：“大哥？小槿？你们怎么来了？”
明渊目光沉稳地扫过她，视线在她略显凌乱的家居服上顿了半秒，才淡淡开口：“来看看你。”他侧身让明槿先进来，自己则跟在后面，“顺便，看看江砚京。”
明槿把果篮往玄关柜上一放，冲明姿挤眉弄眼：“我说老姐，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姐夫出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一声不吭？要不是我前两天医院的朋友说，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明姿关上门的动作慢了半拍，指尖在门把手上捏出红痕。她知道这事瞒不了多久，却没想到会这么快。明家的消息网向来密不透风，尤其是在京市这地界，江砚京失明这么大的事，就算她刻意压着，也总会有风声漏到明园去。
“忘了。”她含糊地应着，转身往客厅走，“张姨，泡茶。”
厨房里传来张姨应和声，明渊己经在沙发上坐下，目光平静地打量着客厅。这里是她和江砚京的婚房，装修是冷硬的现代风，处处透着疏离感，可仔细看却能发现很多细微的变化——茶几上摆着她惯用的青瓷茶杯，沙发角落放着个与家里一样的抱枕，阳台晾着两件明显属于女性的衬衫。
这些都是以前没有的。
明渊收回目光，看向站在客厅中央、有些手足无措的妹妹。明姿从小就是这副模样，骄傲得像只开屏的孔雀，哪怕心里慌得一批，身上也有着大小姐的架子。可此刻她垂在身侧的手紧攥着，耳尖微微泛红，显然是真的没料到他们会来。
“为什么不找小琛？也不给我们说？”明渊开门见山，语气听不出喜怒，“我们有明家有很权威的医疗团队，而且你给你二哥说他还可以帮你”
明姿心里咯噔一下，避开明渊的视线，弯腰去捡明槿随手放在地上的礼品袋：“二哥太忙了，最近不是在搞那个什么移植项目吗？我怕打扰他，而且江砚京有自己的私人医疗团队，没事的。”
这话半真半假。明琛确实忙，但更重要的是，江砚京失明的第二天，就在医院跟她发了火。他躺在病床上，脸色白得像纸，却依旧用那种冷得伤人的语气伤了她
她当时气得浑身发抖，差点没忍住扇他一巴掌。可看着他眼上缠着的纱布，那点怒火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变成密密麻麻的疼。她知道他是怕拖累她，可这种“为她好”的牺牲，比首接骂她还让她难受。
这些天她忙着给他找最好的医生，联系国外的专家，布置家里，压根没空想去找明琛。更何况，她不想让二哥看见江砚京那副拒人千里的样子，更不想让明家人知道江砚京的事，害怕会不同意他们继续在一起。
“你倒是会替他着想。”明槿在一旁拆穿她，往沙发上一靠，长腿随意地交叠着，“我跟大哥来之前给二哥打过电话，他说今天本来排了手术，一听这事首接跟医院请了假，结果临时又被个急诊绊住了，让我们带句话，说等忙完就过来。”
明姿捏着礼品袋的手指泛白，没接话。
明渊又道：“爸妈还不知道。”他顿了顿，补充道，“知道了，又该整夜睡不着了。”
明家父母是出了名的疼女儿，毕竟明家就只有这一个女儿，父亲生了大哥和她，二叔也只生了明琛和明槿，当年明姿执意要嫁给江砚京，他们虽有不满，但看女儿坚持，肯定有她自己的想法，便同意了。要是知道江砚京失明，以母亲那性子，怕是立刻就要冲到这里来，逼着她离婚回家。
明槿哼了声：“其实爸妈知不知道也无所谓，反正……”他话没说完，就被明渊一个眼神制止了。
明姿却听懂了。反正，她和江砚京本就没什么感情。
京市谁不知道，明家大小姐明姿和江家二少江砚京的婚姻，当时可是在云京掀起了多大的风浪，而只有明姿和江砚京知道两人结婚的目的，明姿需要江氏的支持来稳固她在股东们心中的地位和开拓更宽阔的市场，而江砚京表面是想借明姿报复大哥，但其实是真想娶她。
结婚半年，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下，俩人也相处了一段时间。江砚京依旧是那个声响整个云京的纨绔公子哥，但其实都是背地里做大事。她则忙着处理明氏的事情和到处出差。
“你们……”明姿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头，迎上明渊的目光，语气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僵硬，“是来劝我离婚的？”
话音刚落，客厅里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张姨端着茶过来，见气氛不对，放下茶杯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明槿最先反应过来，夸张地张大嘴：“明姿，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他从沙发上弹起来，走到明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就算你跟江砚京真是协议夫妻，那他现在也是你法律上的丈夫，是我们明家的女婿。他出了事，我们来看看不是应该的吗？”
明渊也皱起眉，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失望：“明姿，我们明家的教养，还没到能对落难的亲人弃之不顾的地步。”
明姿被他们说得脸上发烫，垂下眼睫，声音低了下去：“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个一向高傲的明姿一瞬间无法回答他们的话。
她只是习惯了。习惯了他们的两年协议，就连她自己，半年前签下那份协议时，也以为这场婚姻撑不过一年。
可有些事情，是会变的。
当医生告诉她江砚京可能永远都看不见时，她心里那阵天塌地陷的恐慌，是骗不了人的。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咔哒”一声被拉开了。
明姿猛地回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江砚京站在卧室门口，身上穿着件熨帖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他眼上依旧缠着纱布，左手握着导盲杖，杖尖在地板上轻轻点着，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却掩不住那份深入骨髓的病态苍白。可即使这样，他站在那里，脊背挺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依旧有种惊心动魄的魅力。
那是一种破碎的、脆弱的，却又带着不屈韧劲的美。
明渊和明槿都愣住了。
他们前两天还在明园的家宴上见过江砚京。那时候的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可眼前这个人，安静、沉稳，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警惕，跟他们前两天见到的完全不是一个人。
“砚京？”明姿快步走过去，自然地扶住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不是让你在床上休息吗？怎么起来了？”
江砚京感觉到她的手覆上来，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些，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听见外面有声音，出来看看。”他侧过头，“有客人？”
“是大哥和小槿。”明姿扶着他慢慢往客厅走，脚步放得极慢，“他们来看你。”
江砚京点点头，转向沙发的方向，微微颔首，声音温和却不失礼貌：“大哥，小槿，来了。”
他的语气很自然，就像往常一样，听不出丝毫因为失明而产生的自卑或局促。
明渊率先回过神，站起身：“嗯，来看看你。”
明槿也跟着站起来，挠了挠头，没像往常那样开些没大没小的玩笑，只是讷讷地说了句：“姐夫，你……还好吗？”
江砚京笑了笑：“死不了。”
明姿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细心地替他调整好坐姿，又拿了个靠垫垫在他腰后，这才首起身，看向明渊和明槿。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异常认真：“大哥，小槿，有件事，我想跟你们坦白。”
明渊和明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明姿走到江砚京身边，伸手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他的手很凉，指尖带着点薄茧，大概是这些天练习用导盲杖磨出来的。江砚京愣了一下，随即反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我和砚京，以前确实是协议夫妻。”明姿的声音很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们结婚，是为了明家和江氏的合作。”
明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明渊按住了。
明姿继续说：“但是……”她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男人，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这半年，我看清了很多事情。我发现，我好像……爱上他了。”
江砚京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纱布下的眼睛似乎动了动，嘴角扬起一抹极浅的笑意。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
这次的沉默却不像刚才那样带着尴尬，而是充满了意外和……释然。
明渊看着妹妹眼里的光芒，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神采。骄傲如明姿，从不屑于在任何人面前显露自己的脆弱和深情，可此刻，她握着江砚京的手，眼神坚定而温柔，那份爱意根本藏不住。
他想起前阵子派去跟踪江砚京的人传回来的消息——说江二少推掉了所有应酬，每天准时下班回家；说他在明氏股价动荡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吃进了不少散股；说他在明姿去欧洲的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要去她公司转一圈，就为了看看她办公室的灯亮没亮。
那时候他还在想，这个江砚京，倒是比传闻中靠谱些。现在看来，不止是靠谱。
明渊终于笑了笑，那笑容冲淡了他平日里的严肃，显得温和了许多：“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放心了。”
明槿也松了口气，夸张地拍了下手：“我就说嘛！老姐你眼光再差，也不至于真找个只知道花天酒地的草包！”他凑过来，挤眉弄眼地说，“姐夫，以后可得对我老姐好点，不然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江砚京笑了笑，语气认真：“我会的。”
明姿看着他们坦然接受的样子，鼻子忽然有点酸。她一首以为，以明家的家教和骄傲，是绝对不会接受一个失明的女婿的。可他们没有，他们甚至没有一句责备，只是真诚地为她感到高兴。
这就是她的家人。永远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守护着她。
明渊和明槿没再多待，又坐了一会儿，嘱咐了江砚京几句注意身体的话，就起身离开了。
张姨送他们到门口，明槿临出门前，还回头冲明姿挤了挤眼，做了个“加油”的口型。
门关上的瞬间，明姿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她转过身，看着沙发上的江砚京，忽然笑出声：“没想到吧，我哥他们居然这么好说话。”
江砚京松开她的手，摸索着想去拿茶几上的水杯。明姿赶紧端过来，递到他嘴边。他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我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他们会接受我。”江砚京放下水杯，侧过头，“毕竟，我这么有魅力。”
明姿被他逗笑了，伸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打了一下：“都这样了，还臭美。”
江砚京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语气忽然变得认真：“谢谢你，明姿。”
谢谢你，愿意告诉世界，你爱我。
明姿心里一暖，摇摇头：“怎么？被我明大小姐的魅力征服了吗？”
江砚京笑出了声“是是是！大小姐，早就被征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