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的救赎

2025-08-16 4522字 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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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像无形的网,将江砚京困在惨白的病床中央。他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可那片刻意维持的平静下,是指尖掐进掌心的刺痛——他怕自己一睁眼,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会变成更锋利的刀,将最后一点伪装的镇定也割得粉碎。

“先生,该换药了。”护士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轻,棉签擦过眼周时,他下意识偏了偏头,耳廓却捕捉到走廊里熟悉的脚步声。

那是明姿的高跟鞋声,清脆、利落,像她这个人一样,永远踩着精准的节拍。江砚京的心跳骤然失序,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模样:或许是一身剪裁得体的套装,手里提着那个米白色的保温桶,鬓角的碎发被发胶固定得一丝不苟,唯独眼底可能藏着几分他不敢深究的担忧。

门被轻轻推开,带着走廊里的风,还有... 玫瑰的甜香,江砚京的喉结动了动。

“江砚京。”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是怕惊扰什么,“我让张姨煲了汤,你... 多少喝点。”

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的轻响,塑料袋摩擦的窸窣声,他甚至能“看”到她将草莓洗干净,一颗颗码在玻璃碗里的样子。那些画面在黑暗里清晰得可怕,全是这半年来,他偷偷藏在心底的碎片。

“谁让你来的?”江砚京开口时,刻意让声音冷得像冰,“你忘记我昨天跟你说的了吗?”

明姿的动作顿住了。空气里的草莓甜香似乎凝固了,过了几秒,她才轻声说:“我来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

“不必了。”江砚京猛地掀开薄被,动作太大带倒了床边的水杯,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江某还没落魄到需要明大小姐施舍同情心的地步。秦诉!”

助理秦诉从外间快步走进来,看到满地狼藉时皱了皱眉,却在接触到江砚京冰冷的眼神后立刻低下头:“江总”

“把这位‘客人’请出去。”江砚京别过脸,下巴的线条绷得很紧,“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踏进来半步。”

明姿的呼吸明显乱了。江砚京能听到她强压着什么,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江砚京,你别这样。”

“我怎样?”他冷笑一声,故意将话说得更狠,“难道要我睁着这双瞎眼,对你摇尾乞怜?明姿,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各取所需。现在我江砚京成了废人,配不上你明家大小姐,你该去找更合适的联姻对象,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江砚京打断她,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走”

最后那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掷出去的时候,他自己的心也跟着疼了一下。他听到秦诉低声劝着什么,听到明姿的脚步声迟疑地挪动,听到保温桶被重新提起来的重响。走到门口时,她停了停,声音轻得像叹息:“汤我放在床边了,你... 按时喝。”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那道熟悉的气息。江砚京猛地松了力气,后背重重撞在床头,眼眶里瞬间涌上热意。他抬手按住眼睛,纱布下传来钝痛,可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他怎么会不想见她?每个在黑暗里煎熬的夜晚,他都在想她办公室的灯光是不是还亮着,想她有没有按时吃晚饭,想她会不会像他偷偷看她那样,偶尔也想起他。可医生昨天刚说,他患的是Leber遗传性视神经病变,就算手术,成功率也不到三成。

他不能拖累她。那个在谈判桌上能让对手节节败退,在宴会上永远是焦点的明姿,不该被一个活在黑暗里的人困住。她值得更好的,而不是一个需要她伺候、需要她照顾,甚至可能永远看不见她笑的瞎子。

秦诉收拾着地上的玻璃碎片,低声说:“先生,明小姐她... 其实在病房外等了三个小时,汤热了两次。”

江砚京闭上眼,将脸埋进掌心。黑暗里,他仿佛又看到13年前年前第一次见她的样子。她站在明园的院子里下,穿着白色的公主裙,与哥哥们玩耍,眼底的自信像星星一样亮。那时他就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像太阳一样,天生就该被仰望。

“以后不用再提她了。”他哑着嗓子说,“联系私人医生,我要回家治疗。”

玫瑰园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明姿身上独有的味道。江砚京被秦诉扶着走进玄关时,脚步顿了顿,指尖下意识想去摸鞋柜上的相框——那是他们领证那天拍的合照,她站在他身边,嘴角噙着礼貌性的笑,眼神却没看镜头。

现在那里空了。

江砚京的心沉了沉,面上却不动声色:“秦诉,你回去吧。”

“先生,我还是留下吧!您的眼睛……。”秦诉的声音里满是担忧,“您一个人...”

“我说了,我没事。”江砚京摸索着扶住墙壁,指尖触到的乳胶漆是温热的,“家里的布局我闭着眼都能走,不用你操心。”

秦诉还想说什么,却被他决绝的眼神堵了回去。脚步声渐远,门锁轻响过后,整栋别墅彻底安静下来。江砚京站在原地,侧耳听着。没有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没有翻动文件的沙沙声,甚至连厨房冰箱运行的嗡鸣,都显得格外空旷。

她果然走了。江砚京扯了扯嘴角,想笑,眼底却泛起涩意。也好,这样对谁都好。

他凭着记忆往客厅走,脚刚迈出一步,就踢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低头去摸,是双拖鞋,绒毛厚实,鞋底带着防滑纹路。江砚京愣了愣,这不是家里原有的款式。

“先生?”

张姨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带着明显的惊讶。江砚京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轮椅轱辘碾过地板的轻响。

“您怎么自己回来了?秦助理没有和我提前说,我好做准备。”张姨的手扶住他的胳膊,掌心带着厨房的烟火气,“快,先坐这个。”

江砚京被引着坐下,陷入一片柔软。轮椅的皮革触感细腻,扶手处有恰到好处的弧度,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他下意识动了动脚,那双软拖鞋包裹着脚背,暖意从脚底一点点漫上来。

“这轮椅...”

“哦,这是夫人准备的。”张姨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手里递来一杯温水,杯壁是温润的陶瓷,“还有这拖鞋,夫人说医院的地板凉,特意让人从国外订的,说是最适合术后恢复期穿。”

“夫人?”江砚京的手指猛地收紧,水杯晃了晃,温水溅在手背上,冰凉的触感却让他心头一震。

他们结婚半年,虽然没有感情,但算得上相敬如宾。“夫人”这两个字,像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张姨没察觉他的异样,絮絮叨叨地说着:“夫人这几天可忙坏了,公司那边就去了半天,其余时间全耗在家里了。您看啊...”她拉着江砚京的手,让他触摸沙发扶手,“原来这扶手是首角的,夫人让人包了软布,说怕您碰到。还有这茶几,边角全换成了圆弧的,连电视柜都挪了位置,说离墙太近您走路容易撞着。”

江砚京的指尖抚过那些温润的弧度,每一处都带着精心打磨的痕迹。他能想象出明姿指挥工人的样子,或许会皱着眉说“再往左边挪三厘米”,或许会蹲下来亲自检查包边是否牢固。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明家大小姐,竟然会为了这些琐碎的细节,耗上几天时间。

“还有楼上,夫人让人把您的卧室和书房全搬到一楼了,说上下楼梯不方便。”张姨继续说着,语气里满是感慨,“连浴室都改装了,墙上装了扶手,地上铺了防滑垫,镜子旁边还安了触摸灯。哦对了,家里每个房间都装了监控,连接着夫人的手机,您要是有什么事,喊一声她那边就能收到提醒。”

江砚京猛地抽回手,捂住了脸。温热的液体从指缝间渗出来,砸在膝盖上。他以为自己早己在医院流干了眼泪,可此刻,那些压抑的情绪却像决堤的洪水,汹涌得让他喘不过气。

她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他们不过是签了两年协议的陌生人,他说了那么狠的话,她本该转身就走,回到属于她的光芒万丈里去。

“她...”江砚京的声音哽咽着,几乎不成调,“她现在在哪?”

“夫人今早去公司了,”张姨递来纸巾,声音放轻了些,“说前几天堆了太多文件,得加班处理,估计要到后半夜才能回来。”

江砚京点点头,没再说话。张姨扶着他往餐厅走,他才发现,连餐桌的椅腿都包上了防撞条,餐具换成了轻便的骨瓷,连筷子都是防滑设计的。

晚餐很简单,清蒸鲈鱼、山药排骨汤、清炒时蔬,都是他喜欢的清淡口味。张姨说菜单是明姿列的,每道菜都查了营养师的建议,特意加了对眼睛恢复有益的食材。

“夫人说您在医院肯定没吃好,”张姨给她盛了碗汤,“这汤她前天就开始研究做法了,说要去了油,又不能失了鲜味,试了三次才满意。”

江砚京低头喝着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暖意却首抵心底。他这才发现自己是真的饿了,在医院的这几天,他几乎没碰过食物,可现在,却不知不觉吃掉了半碗米饭。

饭后张姨收拾碗筷,江砚京摸索着往客厅走,指尖触到墙壁上凸起的线条,是新安装的扶手。他顺着扶手一步步挪动,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不真实得让他心慌。

“先生,您的卧室在这边。”张姨走过来,引着他往新的卧室走,“夫人说让您先适应适应,等她回来再跟您细说。”

卧室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气,是他惯用的味道。江砚京被扶到床边坐下,床垫的软硬度刚刚好,被褥晒得蓬松,带着阳光的气息。

“夫人还说...”张姨的声音有些犹豫,“她... 说说方便照顾您,以后就和您一起睡”

江砚京猛地抬头,黑暗中,他仿佛能看到张姨脸上的表情。“她要住在这里?”

“是呢,”张姨叹了口气,“夫人这几天都是睡在这的,说这样才放心。本来想等您回来再布置一下,没想到您今天就出院了。”

江砚京没说话,只是慢慢躺下。张姨帮他盖好被子,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开。卧室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

他睁着眼睛,黑暗在眼前铺成一片荒原。可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张姨的话,回放着那些被精心改造的角落,回放着明姿可能露出的、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神情。

她是不是... 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江砚京狠狠按了下去。别自作多情了,她大概只是出于责任,毕竟他们还是法律上的夫妻。等他彻底恢复(或者彻底失明),她总会离开的。

可心脏却不听话地跳着,像揣了只慌乱的兔子。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三、深夜归来的她

不知道躺了多久,江砚京的意识渐渐模糊。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医院的病房,明姿站在床边,手里提着保温桶,眼神里的担忧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想伸手抓住她,却只摸到一片冰冷的黑暗。

“唔...”他低吟一声,猛地睁开眼,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就在这时,玄关传来轻微的响动。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接着是脱高跟鞋的闷响,动作很轻,带着明显的疲惫。

是明姿回来了。

江砚京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想坐起来,却又猛地顿住。他该说什么?质问她为什么要做这些?还是像在医院那样,把她赶走?

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一身淡淡的晚风气息。她似乎没开主灯,只借着走廊的感应灯往前走,脚步有些拖沓,大概是真的累坏了。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纤细的影子投在地板上。江砚京屏住呼吸,感觉她站在门口停顿了几秒,似乎在适应房间里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