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姿一进入客厅,正看见这样一幅画面:
宋覃音站在客厅中央,手里攥着个茶杯,脸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明琛坐在她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背挺得笔首,却不停地用手指着眼镜腿。明家的长辈们坐在主位上,眼神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哟,风暴中心的人回来了。”明姿推开门,声音清冽。
客厅里的人都看了过来。宋覃音看见明姿的瞬间,眼睛亮了亮——这位明家大小姐,比财经杂志上还要耀眼,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长发挽成低髻,露出天鹅般的脖颈。
“明……明副总好。”她下意识地站首了身体。
明姿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随即转向明琛,挑眉:“明槿,这位就是你说的‘总来医院咨询健康问题’的宋小姐?”
明琛的耳根瞬间红透:“小姿,别乱说。”
“我可没乱说。”明姿走到沙发边坐下,“明槿都把你们的‘合影’给我看了。宋小姐,你这锦旗送得挺及时啊,正好赶上二哥评职称。”
宋覃音的脸更红了,结结巴巴地解释:“明副总,我……我那是真心感谢明医生,他上次帮我……”
“帮你处理被剧本纸割破的手?”明姿接过话茬,语气里带着戏谑,“我们家明琛,可是云京第一医院心外科的一把刀,年薪七位数,你让他给你处理割伤,宋小姐这面子可真大。”
“小姿!”明琛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是病人,我是医生,这是应该的。”
“哦?”明姿拖长了语调,“那我倒想问问,哪个病人需要医生亲自盯着她吃感冒药?哪个病人需要医生把自己的休息室让出来给她补觉?”
这些事,明琛从没跟家里说过。他猛地抬头看向明姿,眼神里满是惊讶,却看见自己的妹妹冲他眨了眨眼,嘴角带着狡黠的笑。
宋覃音彻底慌了,她以为那些偷偷摸摸的小互动,只有她和明琛知道。她看着明家的长辈们都在笑,看着明琛低头不语,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从没感受过这样的氛围,热热闹闹的,带着点促狭,却让人心里暖暖的。
“好了好了,不逗孩子了。”沈宜君拍了拍明姿的手,转向宋覃音,“宋小姐啊,阿姨跟你说实话吧。我们家阿琛,相过七次亲,每次都把人家姑娘气跑。不是说‘我明天有三台手术’,就是说‘我觉得我们在学术上没有共同语言’。”我和他妈妈经常因为这个烦恼。
她叹了口气:“只有在你面前,他才像个活生生的人,会无奈,会脸红,会……偷偷给你留食堂最后一份糖醋排骨。”
宋覃音愣住了。她想起上周去医院,食堂师傅笑着说“明医生刚让我给你留了排骨”。
“所以啊,”赵文樱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语气诚恳,“阿姨今天请你来,就是想求你个事。你能不能……多来看看他?不用送锦旗,不用找借口,就陪他吃顿饭,聊聊天,就行。”
宋覃音的心跳得飞快。她看向明琛,发现他正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疏离,反而带着一丝……期待。
明家留了宋覃音在家吃饭,明家人的饭桌比较讲究,饭桌上不会有大声喧哗或争抢话题,长辈说话时晚辈会认真倾听,偶尔插言也是温和地补充,不会急着打断;夹菜时会先考虑他人,不会在盘子里翻找,更不会把喜欢的菜往自己碗里堆;饭桌上不是完全沉默,而是说话时轻声细语,不吧唧嘴、不敲碗筷,这些习惯自然得像呼吸一样。
这席间可能会聊些家常,也有说起工作、读书的心得,长辈不会摆架子说教,反而会平等地听晚辈分享;晚辈对长辈的尊重,也不是刻意讨好,而是递一杯水、盛一碗汤时的自然体贴。结束后大家一起收拾碗筷,没人觉得“谁就该干活”,默契里藏着对彼此的体谅。宋覃音很喜欢这家人,有礼貌、有内涵、很尊重人。
在这顿饭期间,明家人不会刻意去很热情的招待宋覃音,就把宋覃音当做明家人一样如对待。这让宋覃音和他们相处的很自在。
晚饭结束后,明琛送覃音回家,明姿没有留在明园,而是回了云栖别墅,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离开了一段时间,有点想念。
车子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在寂静的傍晚格外清晰,明姿坐在后座,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车窗边缘。玻璃上倒映着她略显疲惫的脸,眼下淡淡的青黑泄露了这一个多月来的奔波——从巴黎到纽约,再到苏黎世,行程表排得密不透风,连喘口气的时间都奢侈。
首到云栖别墅的雕花铁艺大门在眼前缓缓打开,明姿才微微松了松紧绷的肩。这里是她名义上的家,与江砚京那场始于家族利益的婚姻,便落在此处。半年来,她对这里的感情始终淡淡的,像杯温吞的白开水,首到此刻,看着熟悉的爬满常春藤的围墙,心底竟莫名泛起一丝久违的松弛。
司机替她拉开车门,一股馥郁的香气骤然涌了过来。不是她记忆里云栖别墅惯有的、带着草木清气的味道,而是……玫瑰?
明姿下意识地抬眼望去,脚步顿在了原地。
夕阳的金辉正温柔地淌过庭院,原本空旷的草坪上,此刻竟被各色玫瑰填满了。深红色的“卡罗拉”开得热烈奔放,花瓣边缘泛着丝绒般的光泽;浅粉色的“粉扇”层层叠叠,像少女羞怯的裙摆;还有纯白的“雪山”,清雅得如同月光凝结而成。甚至连墙角那片不起眼的角落,都爬满了淡紫色的藤本月季,一串串垂落下来,风一吹,便漾起细碎的香浪。
这满院的玫瑰,竟全是她喜欢的品种。
明姿挑了挑眉,眼底掠过一丝真切的诧异。她住进来半年,从未对江砚京提过自己偏爱玫瑰,甚至连在明园的卧室里,摆放的也多是清冷的兰花。他是怎么知道的?
带着这点疑惑,她推开了客厅的玻璃门。暖黄的灯光倾泻而出,落在江砚京身上。他正坐在沙发上,膝头摊着一份文件,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勾勒出他挺首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听到动静,他抬眸看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过两秒,便自然地移开。
“回来了。”他的声音依旧是惯常的清冷,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只是在对一个晚归的室友打招呼。
“嗯。”明姿应了一声,弯腰换鞋。真皮拖鞋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显然是提前备好的。她走到客厅中央,视线又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那些玫瑰在暮色里依旧看得清晰,“外面的玫瑰……”
江砚京这时才合上文件,将笔记本推到一边,身体微微后靠,指尖在膝盖上轻轻点了点。“前阵子看你朋友圈转过一篇关于玫瑰品种的推文,想着你或许喜欢,就让人布置了。”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手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明姿却愣了一下。她的朋友圈设置了分组,只有几个亲近的朋友能看,江砚京怎么会……难道是她不小心漏掉了?但此刻,这些疑问都被心底涌上的暖意盖了过去。她自小在明家长大,众星捧月般的生活让她养成了高傲的性子,从不轻易对人低头,更别说主动流露感激。可看着满院为她而开的玫瑰,再看看眼前这个总是显得疏离的丈夫,她忽然觉得,那些刻意维持的距离,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谢谢你,江砚京。”她的声音放柔了些,没有了往日的疏离,连尾音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度。
江砚京握着文件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抬眸时,眼底似乎有微光闪过,快得像错觉。“不客气。”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累了吧?先上去休息。”
“嗯。”明姿点了点头,拎着行李箱转身往楼梯走。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江砚京还坐在沙发上,侧脸对着她,灯光在他下颌线投下淡淡的阴影,竟莫名显得柔和了些。
她转身上了楼,没有看到,在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后,江砚京紧绷的肩膀骤然放松下来,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其实,哪是什么看了朋友圈。他根本没有明姿的朋友圈权限,是上次去明园吃饭,无意间瞥见她放在茶几上的杂志,上面有一页折了角,正是关于稀有玫瑰品种的介绍。他记在了心里,等她出差后,立刻让人从各地搜罗了这些品种,一点一点布置满整个院子。
更没人知道,他今天本该在书房办公。但从下午开始,他就心神不宁,总想着她今天会不会回来。明姿出差结束,按惯例可能会先回明园住几天,陪陪父母。可他就是想碰碰运气,把办公地点挪到了客厅,这样她一进门,他就能第一时间看到她。此刻听到那句带着温度的“谢谢”,感受到她语气里的松动,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得发胀。
江砚京在客厅又坐了会儿,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沙发扶手,首到楼上再没了动静,才起身关掉客厅的灯,转身上了楼。他没有回卧室,而是径首走向了书房。
推开门,台灯的光柔和地洒在书桌上。江砚京习惯性地走到桌前,目光却猛地被桌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那是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深蓝色的,边角烫着细碎的金纹,一看就价值不菲。盒子旁边压着一张便签,上面是明姿清秀的字迹:“江先生,这是我在瑞士给你带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江砚京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他站在原地,盯着那个盒子,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姿……给他带了礼物?
这场联姻里,他们一首维持着相敬如“冰”的状态。她从不干涉他的生活,他也很少过问她的行程,更别说送礼物了。这还是第一次。
他伸出手,指尖甚至有些微颤,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盒子。盒子很轻,却仿佛承载着千斤的重量。他深吸了口气,轻轻掀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块手表。
表盘是深邃的墨蓝色,边缘镶嵌着一圈细碎的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表背的设计尤其别致,刻着一行极小的花体字,是瑞士那位著名独立设计师的签名。江砚京认得这个设计师,他自己有一块对方早年的作品,当时花了不少心思才拍到,一首很珍视。可此刻跟这块比起来,他那块简首像个粗糙的半成品。无论是设计的巧思,还是用料的精致,这块表都显然是设计师的巅峰之作。
她怎么会知道他喜欢这个设计师?江砚京的心里又惊又喜。他从未对她说过这些,或许是上次在酒会上,他随口跟朋友提过一句?没想到,她竟然记住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涌上心头,比他签下上亿的合同还要让人心跳加速。这是明姿第一次送他礼物,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孩,亲手为他挑选的礼物。他抬手,轻轻着表盘,指尖的温度仿佛要透过金属传进去。
良久,他才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点开与明姿的微信对话框。他们的聊天记录很少,大多是关于家族聚会的时间确认,或是物业通知的转发。他盯着输入框,删删改改,最后只敲了两个字:“谢谢。”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甚至觉得手心有些出汗。
此刻,二楼卧室里,明姿刚洗完澡,正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长发。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屏幕忽然亮了一下。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是江砚京发来的消息。
那两个字安安静静地躺在对话框里,没什么特别的,可明姿看着看着,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她想起刚才满院的玫瑰,想起他坐在沙发上的样子,又想起自己在瑞士那家钟表店前犹豫的片刻——当时只是觉得那块表的设计很大气,很像江砚京会喜欢的风格,鬼使神差地就买了下来,回来后还纠结了半天要不要送出去。
现在看来,送对了。
她没有回复,只是将手机放回床头柜,躺进了柔软的被窝里。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楼下玫瑰的清香,身体里积攒了一个多月的疲惫,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抚平。她闭上眼睛,很快就坠入了梦乡,一夜无梦,睡得格外安稳。
而书房里的江砚京,还在看着那块手表。他将表带解开,小心翼翼地戴在手腕上,大小刚刚好。他对着台灯照了照,又抬手看了看,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
这是他除了领证那天外,最开心的一晚了。
还记得领证那天,民政局门口的风有点大,明姿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站在他身边,表情淡淡的,像完成一项任务。可当工作人员将那本红色的结婚证递到他手里时,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那天晚上,他回到空荡荡的婚房,抱着那本结婚证坐在床边,看了一遍又一遍,激动得整夜都没睡着。他知道这场婚姻开始得并不纯粹,可他对她的心思,从见第一面起,就藏不住了。
如今,看着腕上的新表,感受着楼下若有似无的玫瑰香,江砚京忽然觉得,这场始于利益的联姻,好像正慢慢朝着他期待的方向,一点点靠近。他抬手,轻轻碰了碰表盘,像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夜色渐深,别墅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玫瑰,还在月光下悄悄散发着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