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大螃蟹

2025-08-18 3094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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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潮湿的木桩缝隙里,一只青灰色、约莫巴掌大的螃蟹正艰难地挪动着。

它动作僵硬,一只蟹钳似乎有些无力地耷拉着,甲壳上沾满了泥沙和海藻,看上去狼狈不堪,正是化作原形、耗尽力气才爬上岸的狴犴。

他躲在一户渔民家的水缸下,虚弱地听着渔民们的闲谈。

“听说了吗?默娘仙姑回来了!”

“真的?太好了,菩萨保佑!”

“仙姑说找到那些失踪的人了,在一个很远很远的海底做苦工呢,暂时没性命之忧。”

“仙姑真是神了,她说等她找到具体地方,就去救人!”

“是啊是啊,这下大家伙儿心总算落回肚子里了…”

狴犴心中稍定,默娘果然脱困了,还探得了关键信息。但他自己却因强行突破睚眦的封锁,龙魂受创,连维持人形都困难,更遑论返回龙宫或去寻默娘。他必须找到穗安,只有她,能理解这其中的凶险,联系上默娘。

他凭着最后一点对穗安气息的感应,以及她清云商号的船只特征,在码头众多船只中艰难地辨认、等待。

几天几夜,他像只最普通的螃蟹,在湿冷的角落里默默恢复,躲避着可能踩下的脚掌和海鸟的窥视,狼狈至极。

想他堂堂龙子狴犴,何时沦落到如此境地?但为了父王,为了东海,这点狼狈,他忍了!

莆田码头,海风裹挟着咸腥和离别的味道。穗安带着妹妹妙珠,正准备登船返回福州。

女塾开蒙在即,从各地聘请的女夫子们己经齐聚福州,只等她这位主持者回去敲定最后的章程。

尽管心中挂念着狴犴的杳无音信,穗安也只能压下焦虑,将莆田这边的事务托付给郑淮,先行返程。

“清云道长,一路顺风!”送行的衙役和相熟的乡绅拱手道别。

穗安勉强压下心头的忧虑,微笑着回礼。妙珠则好奇地打量着码头上停泊的各式船只,尤其是自家那艘悬挂着“清云”旗号、线条流畅的中型海船,眼中满是自豪。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穗安带着妙珠登上了清云号的跳板。

狴犴心中狂喜,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送别上,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八只脚并用,以螃蟹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嗖”地一下,顺着船板与船舷的缝隙,精准地钻进了穗安放在甲板上的一个青布包袱里,然后彻底下来,连动一根蟹足的力气都没了。

船帆鼓满,清云号缓缓驶离莆田港,向着福州方向破浪前行。

船舱内,穗安正凝眉思索着女塾的安排,心头沉甸甸的。

妙珠则好奇地摆弄着姐姐的包袱,想找本闲书看看。她解开包袱结,刚翻了两下——

“啊——!!!”一声惊恐的尖叫划破了船舱的宁静!

妙珠像被火烫了手一样猛地缩回,整个人向后跳开,脸色煞白,指着包袱里,声音都变了调:“穗…穗安,包…包袱里有…有只大螃蟹,好大一只!它…它好像还在动!”

她吓得语无伦次,小脸皱成一团,显然对这种“不速之客”充满了恐惧。

穗安被她的尖叫吓了一跳,连忙看去。果然,一只沾满泥沙、看起来有些萎靡的青灰色螃蟹正趴在她的几件衣物上。

穗安眉头微蹙,正要说话。忽然,一个极其微弱、带着疲惫和沙哑,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首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穗安,是我,别声张…”

穗安瞳孔猛地一缩,是狴犴的声音!她立刻看向那只螃蟹,只见它极其轻微地、艰难地动了动一只蟹钳。

“生全?”穗安又惊又喜,几乎是扑了过去,小心地将那只螃蟹捧了起来,完全不顾它身上的泥沙,“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伤得重不重?”

妙珠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穗安竟然捧起了那只可怕的螃蟹,还…还对着它说话!

她更害怕了,声音发颤:“穗安,你…你别碰它!快扔掉!它…它是不是成精了?好可怕!”

说着,她就要冲过来,想把那“成精的螃蟹”从窗户扔出去。

“妙珠!住手!”穗安立刻制止,侧身护住手中的螃蟹,“他不是妖怪!他是…他是生全!”穗安一时不知该如何向妙珠解释狴犴的存在,只能先稳住她。

妙珠的手僵在半空,小嘴张成了O型,看看穗安,又看看穗安手里那只怎么看都只是只普通大螃蟹的“生全”,眼神里充满了“你是不是被妖怪迷惑了”的惊恐和茫然。

一只会说话的螃蟹?还说是生全?这反差也太大了,生全哥明明是个高大健壮的汉子啊!这螃蟹精想骗穗安?

狴犴感受到妙珠那毫不掩饰的、看“妖怪”的惊恐眼神,内心一阵无奈和莫名的尴尬。想他狴犴,龙子之尊,威风凛凛,如今却要以如此狼狈的原形示人,还被个小姑娘当成要扔掉,这反差,真是让他龙脸都丢尽了!

“穗安,先别管我…”狴犴的声音在穗安脑中响起,带着急迫,“听我说,默娘虽暂时脱困了,但危险在龙宫。是睚眦,他假借父王养病之名,在陆上灵脉之地修建行宫,抓凡人苦役。目的是栽赃父王,触犯天条,他好篡位!我本想揭穿他,但被他发现,打伤了龙魂,只能逃出来。”

狴犴言简意赅地将龙宫惊变和睚眦的毒计快速告知穗安。

穗安捧着手中这小小的、却承载着惊天秘密的螃蟹,心潮起伏。欣喜于狴犴平安归来,震惊于睚眦的狠毒算计,担忧于默娘和那些凡人的处境,更忧心于龙宫乃至整个东海可能面临的巨变。

她走到舷窗前,望着外面浩瀚无垠、此刻却暗藏汹涌杀机的大海,秀眉紧锁。

神仙博弈,龙宫倾轧,这己远远超出了凡人的能力范畴。她们能做什么?强行去救?无异于以卵击石,只会白白送命,还可能打草惊蛇,连累默娘。

思索片刻,穗安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她轻轻将狴犴放在桌上一个铺了软布的干净小竹篮里,转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纸,提笔蘸墨。

“穗安,你这是?”妙珠惊魂未定,但看穗安神色凝重,也压下了恐惧,凑过来小声问。

“给默娘传讯。”穗安声音沉稳,笔走龙蛇,“将狴犴探得的真相告诉她。让她务必小心睚眦,救人固然重要,但更要保全自身,等待时机。同时…”

她顿了顿,写下关键一句,“请她留意,是否有机会将此情报传递给天庭中秉公执法、或与东海龙王交好的仙官。唯有天庭出手,才能正本清源,彻底粉碎睚眦的阴谋!”

这是她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也是最有希望的一步棋,利用信息差,借力打力。

写完信,穗安吹干墨迹,小心封好。她走到窗边,对着窗外盘旋的一只海鸟,低声嘱咐了几句,将信筒牢牢系在鸟腿上。海鸟清啸一声,振翅高飞,化作一道白影,朝着湄洲岛的方向疾驰而去。

做完这一切,穗安才长长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她回到桌边,看着竹篮里那只依旧萎靡、但眼神明显放松了许多的青灰色螃蟹。

“辛苦了,狴犴。”穗安的声音带着真诚的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你先安心养伤,恢复元气。福州那边有我布置的聚灵阵,或许对你有帮助。至于龙宫…相信默娘,也相信天庭自有公断。”

狴犴艰难地动了动蟹钳,算是回应。他此刻只想好好睡一觉。

妙珠在一旁,看看穗安,又看看篮子里那只“会说话的生全螃蟹”,脸上表情复杂,从最初的惊恐,慢慢变成了巨大的好奇。

她小心翼翼地凑近篮子,小声嘀咕:“生…生全?你…你真的在里面?那你…你能变回来吗?还是以后都这样了?那…那还能养珍珠吗?”一连串的问题,充满了少女的天真和对这超乎想象事件的消化过程。

穗安看着妙珠近一年来罕见不稳重,那好奇宝宝的模样,再看看篮子里明显不想搭理妙珠、只想装死的螃蟹狴犴,紧绷的心情竟莫名地轻松了一丝。

她揉了揉妙珠的头:“好了,妙珠,别闹他了。让他休息。等到了福州,我再跟你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