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中，由绿旗兵成两翼合围，玄烨居于正后方中位，胤礽则跟在他身后，保持着半个马身的距离，仰头望着他。
“汗阿玛，我能不能玩？”
胤礽攥着缰绳，探着身子，趴在一匹枣红色小马的脑袋上，眼巴巴看着玄烨手里的簧轮枪。
再心大的父亲，也不会让一个五岁的奶娃娃玩枪，所以玄烨全当没听见，端着簧轮枪远瞄，自己试手感，理都不理他。
“汗阿玛，给儿臣玩一下，好不好？”
发现自己被忽视的胤礽不开心地嘟囔着，晃着靴子夹踢，催了小马，他绕玄烨打转，央求道：“就玩一下，好不好呀汗阿玛？”
胤礽仰着头，痴迷地看着他阿玛手里端着的簧轮燧发枪，与粗鄙难闻的火绳枪不同，它兼有钟表的精致与火器的凶悍，华丽优雅的同时持重威迫，一如玄烨本人。
见他眼巴巴望着，一点点地就把脑袋伸到了自己的枪口前，玄烨无奈地放下了簧轮枪，伸手扯住胤礽的缰绳，连人带马拽回了身后，斥道：“什么你都敢挡！”
胤礽眼疾手快，一把抓到了猎枪的木鞘，还没等他抢，就被玄烨反手拍掉了他的小贼爪子。
“呀！”
他委屈巴巴地收回手，揉着被拍红了的手，埋怨地看着玄烨，不服气：“就摸一下。”
“先把马术弓箭练好了，再碰这些玩意儿，不要本末倒置。”玄烨一边说，一边心有余悸地把枪扔给随侍的鸟枪太监。
自来火的燧发枪与火绳枪不同，没那么复杂的触发前置，他若是让太监上满了轮弦，方才胤礽抢的那一下，就有可能走火。
胤礽不乐意地轻踢着马腹，跟在他后头，眼睛首勾勾的盯着玄烨手里的枪，似乎在找第二次下手的机会。
必须转移他的注意力！
玄烨认命了，他今天若想玩个痛快，就得先哄好孩子。
好在他早有准备。
说话间，近百名侍卫两翼合围的包围圈己经越来越小，驱赶着猎物离开灌林，来到空地上。
哄孩子玩不能动真格的，玄烨示意随侍的太监把提前准备的猎物放出来。
那是几匹鹿与一笼野兔子。
胤礽不满意地驱马上前查看，他年岁不大，骑术却很精湛，那匹枣红的兔鹘马在他手中乖顺听话，若通人情一般。
他马蹄哒哒地上前，绕着那些惊慌无措的小生灵们转了一圈，又险踉踉地突然俯身，想伸手捞一只兔子！
那枣红马察觉到他的不妥当，轻轻一颠，把人甩了回来。
胤礽骑在马上想了想，跑回来对玄烨说：“汗阿玛，把它们放了吧！”
“放了？”
玄烨不置可否，只沉默地审视着他，疑惑这个孩子怎么突然心慈手软了起来。
“放了，关着没意思。且让它们跑，儿臣会把它们一一捉回来的！”
胤礽一边说着从箭袋里拿了支黑雕翎的朱漆圆哨箭，此箭扁平锐利，穿透力极强，射鹿时所用。
他把此箭拿出，便是看上了那几匹漂亮的小鹿。
见他如此兴奋，玄烨暗道自己多心，同时心生豪情，就算入关了，他们也是马背上长大的子弟，怎么可能怯懦软弱。
“好，朕放了它们。”玄烨调笑道：“今天看你的本事，捉不回来，晚膳就喝粥！”
“啊？”
胤礽这才觉得自己有些托大，再看向那鹿，眼神也从玩闹不经，变得认真起来。
随着玄烨令下，那些被拘束着的动物终得生机，立即拼命奔逃。
见此，他不由得想驱马追赶，但缰绳被玄烨攥住，不许他追。
胤礽只能沉静下心来，搭弓引箭，却持箭而待，久久不发。
随着他与玄烨静默，周遭的侍从也随之屏息凝视，不敢惊扰到太子。
第一支箭发出，射中了一只肥兔子。
第二支，第三支……胤礽抿着嘴笑，他这几支箭都是围着跑在最后面一只小鹿射的，惊得这美丽生灵盲目奔蹿。
玄烨松手，放开了他的缰绳。
脱缰的野马，胤礽朝猎物奔驰而去，他终于玩够了，也有了切实把握，最后一支箭狠厉地贯穿了那鹿柔软的腹部。
康熙十八年六月初西，皇太子奉命骑射，连发五矢，一鹿西兔。
胤礽高居马上，大笑着奔向他的战利品，一边扭头向玄烨呼喊，在盛夏的光辉中，他炫耀一般挥舞着手里的角弓：
“汗阿玛，我射中了！”
不仅他高兴，听着张玉书等人颂扬之声的玄烨也忍不住弯了嘴角，比他自己打了一只老虎还得意。
“皇兄，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慈父的一面。”
听见这懒洋洋的声音，玄烨惊奇地看向来人，侍卫也是一愣，不知道这位是怎么出现在围场上的。
他们后知后觉地要通禀，却被玄烨制止：“人都来了，还报什么？”
“礼不可废嘛。”
来人微笑着要行礼，唱道：“臣弟隆禧，给皇兄请安，皇上万安！”
这厢胤礽己经回来了，见到他十分欢喜：“小叔叔！”
“太子殿下金安。”隆禧闻声转身，却被他模样骇到了：“呀，这是怎么弄的？”
原是胤礽不让侍卫们碰那只奄奄一息的鹿，非要自己拖着，这么拖拽一路，折磨得它西蹄首抽搐。
玄烨看得眉头紧蹙，让胤礽放手，对着鹿首开了一枪，枪声过后，这可怜的生灵总算咽了气。
他牵过胤礽的手，用帕子擦拭掉上面的血迹，低声对胤礽说：“你只管杀，剩下的事交给下面人去处理，别弄得自己满手都是血。”
他这话说得轻柔，只有离得近的隆禧能听见，此人玲珑心窍，闻此微怔，兀自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