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说中了，如此竟真的安安稳稳地过了几天。
朝廷里除了天天要钱，也没有什么事情，宫里更是热闹，有保清天天陪保成玩闹，小太子活泼了很多。他俩今一日好了，后一日又恼了，无非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发愁，玄烨瞧着十分有趣。
但京里时不时传来某处井水干枯，某地骡马发疯的消息，玄烨没有人可以商量，他不想再叫布木布泰担忧，于是隔天又去了巩华城。
他将内心不安的揣测，向列座的鬼神倾诉。
康熙十八年七月二十八日，原本是极其平静的一天。
皇帝依旧如往常一样，清晨御门听政，用膳，去慈宁宫请安。
宫里的两位皇子大清早就开始读书，读到太阳出山，才能陪皇帝用个早膳，随后又回去苦哈哈地念书。
给皇子讲书的第一天就挨了训斥，沈荃寻思他之前就得罪过皇帝，自认倒霉。但他倒霉，连带着满汉谙达们都天天提心吊胆，一丝不苟，生怕自己是下一个沈荃。
太子爷又是最端谨的，想说个小话都没人陪。
胤禔这几天真是被他们折磨到没脾气，也是服了这个太子弟弟了，他以前不会天天过这种日子吧？好好一个太子爷，过得比奴才家的爷们儿还苦。
他这种牢骚自然被玄烨看出来过，狠狠被教训过一番不学无术，胸无大志之类的话，己经老实了。
胤禔苦苦挨着，好不容易挨到了休息。
“太子爷！”他拉长了声叫唤：“你这儿有什么玩的吗？”
“玩什么？”胤礽收拾书本的手一顿，疑惑地发问。
收拾笔墨这种事情本来也劳不到他动手，奈何皇帝特意嘱咐过要他们自己来，不要过度依赖侍从，日后做事也好有个条理。
他用的是纸包炭笔，不用清洗，放盒子里就行，戗金彩漆的盒子上绘有双龙戏珠的纹样，整体髹朱漆，古朴雅致。
这东西是布木布泰听闻他要读书时赏的，正好拿来装几个常用文具，金器朱漆，相映成辉。
“你那盒子，能不能拿给我玩玩？”
胤禔用的文具一应都是内务府制备的，精致有余，趣味不足，呆板地很。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胤礽一口答应下来，将盒子递交给内监。
拿到了眼馋的东西，胤禔喜出望外，开了盒子挨个把玩里头的东西，啧啧称奇。
“唉呀，你用金尺子啊？”胤禔攥着手中闪闪发光的尺子，语气颇有些酸：“不愧是太子爷，就是跟人不一样。”
与众不同这种事情对于胤礽来说才是寻常，他闻言点头，认可了胤禔的话：“当然不一样了，那是汗阿玛送我的。”
胤禔啧了一声，不说话，只是感受着手里的凉意，首到那把尺子被他攥热了才放下，又拿了盒子里其他玩意儿瞧。
但无论什么东西，都比不了那把尺子，上头精密地刻着好多东西，还有几个认不出的洋文，稀罕极了。
他有心开口讨要，又想起之前要到手的签筒子，要过来又怎么样？
太子赏了他，他也不敢用。
怏怏地把东西放回去，就听见上头胤礽在催：“哥哥，你看完了没有？”
难得看见太子爷对什么东西这么上心，胤禔眼珠子一转，装作意犹未尽地模样摇了摇头。
他感觉桌子突然晃了一下，猝不及防，檐马叮铃当啷地在响，好像起了大风一样。
初时，胤禔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刚想抬起头，便是一阵天摇地晃，桌椅高却不稳，他将重重摔在了地上！
桌上的东西都掉了，砚台也掉了，好像砸到了他的额头上，疼得要命！
他睁开眼睛，墨水泼溅在红毯子上了，往下洇得很快。
到处都是灰尘，乱飞的器物，瓷器碎片，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喊太子爷。
胤禔挣扎着想站起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趴着的好像不是地，是一匹巨大的暴怒的疯马，它在疯狂跳动，试图甩掉背上的所有东西！
他想抓住桌子腿，桌子却在他手边发出一声哀鸣般的巨响，倒地不起，甚至被震走了，目光所及，一切都乱糟糟地，很多人越过他在往外面跑！
这些声音都远远的，还不如他的呼吸声大！
“哥哥！哥哥！”
他听见了保成尖细遥远的哭喊声。
“保成！你在哪里？！保成！”
站不起来，胤禔西肢着地趴在地上，努力抬起头，冲着胤礽刚才还在的方向呼喊。
没有回应，只有不断的咚咚声，大大小小的木块在往下砸。
胤禔下意识想往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爬去，有人突然从后面拖住了他的衣领，拽起了他往外跑！
说是跑也不对，那个人“很矮”，他应该也是在地上爬。
说是往外面跑，其实也说不准，胤禔只觉得天昏地暗，到处都在抖晃，灰头土脸的分不清方向，只是哪里没有落下东西，没有障碍物，就往哪里爬罢了。
时间并不久，他们刚刚挪动了两丈的距离不到，一切异动突然停止了！
不知道从哪里飞起来的烟尘仍然遍布视野，胤禔咳了两声，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手扶住了什么东西，是断裂的木头，也像是某件漆器。
“保成？”
本能让他想往外面跑，立刻马上离开这里，胤禔试探着喊了一声，心想，如果再没有声音回答自己，他就走了。
“咳咳咳……哥哥…咳……”
很细小的声音，却让胤禔差点哭出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其实害怕得要命，不由得带上了哭腔喊：“保成！你在哪里！”
“哥哥…”
寻摸着声音，胤禔翻过一个软绵绵的事物，终于握住一只稚嫩的小手。
还没等他开心呢，扭头却撞入一张漆黑的瞳孔，胤禔认得这双眼睛，是太子爷身边的太监李英。
听说他最近得罪了胤礽，不在跟前伺候了，偶尔见到也只是远远地站在一边。
他被太子发落是因为自己。
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恐慌袭上心头，胤禔看着他愣了一会儿，首到踩上一滩粘稠的血。
这个人受伤了，虽然没死，但应该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