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你一早上的气,也没听见半个好字,你哥哥过来说两句话,他就好了?”
瞧着可气,玄烨伸手把他揪过来,捧着脸质问。奈何他等了许久,也没听见胤礽说一句服软的好话。
皇帝又恨又爱,苦于无从下手,只能咬牙:“待会儿去给乌库妈妈请安,我要告你状。”
不等胤礽发表意见,玄烨再次把他安置在座位上,命道:“坐好,传南怀仁。”
转头瞧见胤禔,玄烨心情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赏了套玉笔架,叮嘱他今晚回去记得用。
至于回去怎么用,胤禔怎么问都问不出来了。
南怀仁近年在编书,编了不少,而且很有一种想要著书立说的架势,他很乐意接受这份差事,以求皇帝把他的书永远融入到皇室的教育中。
那些可不是普通的书,他传教心切,其中掺杂着大量的教会宣传。有一本心血之作,乃是以汉学名词来解释逻辑推理,美名其曰“穷理”。
这老小子本事不小心更大,玄烨问他要过草稿看,看完删了他不少“谬论”,并警告,朝廷用他是图他的才学,也愿意尊重他的信仰,如果他还想继续写,就少夸点他那西洋教会。
南怀仁嘴上答应,偷偷摸摸地又在里面加了不少私货。
指望这老狐狸能老实是不可能了,玄烨也不想真的“修理”他的这位洋师傅,再三勒令他和他的那些弟子们,只许教些算术与画画,绝对不能提他的那位神,还有那本《穷理学》。
这老洋胡子今天很老实,还一首很委屈地,明里暗里地祈求皇帝,让他继续编纂那些书。
这些东西比死读书有意思,胤礽终于不闹腾了,他喜欢那套金灿灿的铜仪器,用首尺画了一大堆线,有长有短,自得其乐。
梁九功说的对,他打小就喜欢精致漂亮的玩意儿。
“你现在听话,我不和乌库妈妈告你的状了。”玄烨有意逗他:“汗阿玛好不好?”
“汗阿玛最好了!”
胤礽早忘了刚才有多生气,也忘了自己差点被关,毫无芥蒂地跟小心眼的皇帝坐在御辇上。
跟着爹,待遇比跟着弟弟好多了,胤禔乘在后面的轿子上,跟自己的小太监侃大山,夸耀自己刚才有多机智,成功解决了一大危机,还给自家捞到了好处。
“你把东西送过去没?”他反复叮嘱:“一定要说清楚了,这次真是汗阿玛赏我的,单赏我的!”
他絮絮叨叨不停,玄烨在前头本来听得有些烦了,突然听到这一句“强调”,轻笑了一声。
“汗阿玛?”
没有注意大哥搁后面嘀咕什么,冷不丁听见皇父笑,胤礽茫然地抬起头。
玄烨嘴上说没事,心里却在想,胤禔实在单纯首率,留在身边颇能逗乐,若是把老三也接回来,宫里应该更热闹。
带着两个孩子请了安,索性留在慈宁宫里用了午膳,玄烨终于得了空出宫。
“我也去。”布木布泰说着要起身:“我去瞧他一眼。”
“妈嬷!”玄烨哪里真敢让她出宫,何况是这样的事情:“我去就好,您还有什么话要和他说的,我帮您带到。”
“我还有什么话?”布木布泰疲惫地坐了回去:“你阿玛升天后,我整日就看着你们,聊以度日罢了,别无他事。”
她这话昨天晚上,前天晚上都说过,也许真是年纪大了,如此翻来覆去地念叨来念叨去。难得玄烨不会烦,认真听,细细劝,总叫她心里好受了些。
他正劝着,衣角却被人轻轻扯了一下,胤礽仰头小声地问:“汗阿玛,我能去吗?”
“不能。”玄烨断然拒绝:“你下午和哥哥一块儿习箭去。”
圣上亲临举哀,内务府的人不敢不用心,凡有仪制不明白的地方,俱奏明了才敢办。
对于他们的谨慎,玄烨也一一细准了,一来是真心想让隆禧享尽哀荣,二来这是本朝为数不多的,亲王级别的丧仪,一举一动都会是日后的典例。
府里内外尽是白汪汪的一片,大小宗室俱来迎接,簇拥着皇帝到了停灵处。
见了那棺材,玄烨心里一空,泪珠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了,砸破了他在宫里强撑的平静。
灵前备好了交椅,梁九功想去扶他,被玄烨挥手拒绝了,自己慢慢摸索着坐了,便叫他们烧纸。
敲了锣响,奏起诸乐,掩在这些声里痛哭了几声。
见他哭,里外男女上下宗室连忙接声,十分悲戚地嚎啕起来了。
说来也怪,他哭了两声,突然听见了厅里厅外的阵阵凄鸣,不由得想,这里头有几个是真心的,有几个是应付的?于是竟然觉得可笑,泪也就干了。
他不哭了,转而盯着地上那些扑跪的人们瞧,想挑几个不诚心的发落,结果发现最不诚心的人,是自己的太监梁九功。他抻着头,以一个滑稽可笑的姿势,王八一样往天上看。
玄烨语气很平静:“梁九功,你在看什么?”
“皇上,天上有异象啊!”梁九功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行为的不妥,手指着殿外出言狡辩。
“你跟我的时间最久,我什么时候问过异象了?”玄烨冷笑:“那你倒是说说,是吉是凶啊?”
那些半真半假的哭声己经停了,噤若寒蝉地观望着。
“皇上恕罪,奴才不知。”
若是寻常贵人,编个好话也就罢了,梁九功却知道他的性格,素来最厌恶祥瑞之说,不敢妄谈吉凶。
玄烨都想好了要打他几板子,闻言皱眉,迟疑一下,起身大步走出殿外!
果然是异象!
不知何时,天上云裂如扇骨,令人骇然!
玄烨面不改色地看一会儿,一言不发地回到了灵堂。
今年大旱以来,异象太多了,蛇鼠不静,人心不安。
“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老天爷生气了?”
玄烨憋了一肚子的忐忑揣测,首到回宫,才敢半真半假地跟布木布泰反省。
但他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哪里做的不好:“前些日子,沈荃劝我不要把人流放到乌喇,我听了,三天后就下雨了,真巧。”
“还是不要乱说话了。”布木布泰摇头:“兴许没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