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也好，汗阿玛又没有规定在哪一天。
胤礽点头应了，因见他对那签筒子撒不开手，颇为喜爱，便说：“哥哥，你喜欢就拿去吧。”
乐呵呵地谢了赏，胤禔也没有当一回事儿，随手挂在了腰上。
挑了几件玉器给惠妃送去后，胤禔难得赏了太子几个好脸色，随他一块儿去乾清宫请安。
他是学过规矩的，因为这两天和小太子玩熟了，而且他屡次三番地挑衅，皇帝也没管，便越发没规矩，成天嬉皮笑脸的，倒也活泼开朗。
然而，当他得知自己将与太子一块儿读书后，就笑不出来了。
“汗阿玛，儿臣怎么能和太子殿下一块儿读书呢？这不合规矩吧？”
太子那出了名的“勤奋”，胤禔也是颇有耳闻的，他可不想整天在汗阿玛的眼皮子底下苦哈哈的背书。
为了打消他阿玛的奇思妙想，胤禔把心一横，自黑道：“儿臣愚钝，尚不能通习汉字，恐怕有累太子学业。”
“你也知道？”玄烨轻哼一声，毫不留情面的讥讽：“你不通汉字也罢，难道蒙话就好了？能成书吗？”
“若是就此放任你，恐怕你日后连朝廷的大门朝哪儿开都找不到！”
他素日最厌惫懒松懈之人，此番如何看不出来胤禔是想耍滑？
“你也大了，日后总要做事，不读书，难不成是想玩一辈子？”
玄烨站在御案前一边骂，一边从桌上挑了本汉文折子给他，故意用汉话：“读，朕倒要看你识得几个字。”
不过是推脱一下，竟招得如此大难，胤禔被他吓得首缩脑袋，抖着手从赵昌手里接了那奏折，更是两眼一抹黑。
他倒也不是真的不识字，只是那奏折上的毛笔小楷，密密麻麻，又有生僻难认的，看得人头大。
“臣……姚……科…风…之……”
胤禔捏着奏本，磕磕巴巴地念。他越看不懂越紧张，越紧张越看不懂，最后竟只能看懂那朱批的三个大字：“……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这是谁的奏本？说的是什么事？”也没有真的想让他读，玄烨调笑几声，摆手饶过了他，叫赵昌把奏本拿了回来。
“明日起，你便随太子在毓庆宫读书。”玄烨说完放缓了声音，转而向站在他身边胤礽询问：“可还有异议？”
胤礽早就知道这件事，只是不知道大哥也要跟着他一起读书。
见胤禔不过说了一句不情愿的话，就被汗阿玛骂成这样，胤礽哪里还敢有异议：“儿臣遵旨。”
斥退了胤禔，皇帝面色不愉，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默不作声地抬手理了理太子爷的衣襟腰带，确保爱子一丝不苟，端正体面后，才满意地在嘴角露出了一点笑意。
“送去那些东西，你一件也不喜欢吗？”
玄烨双手捧起胤礽的小脸，瞧了瞧，越看越觉得可爱，忍不住地揉了揉，他手劲儿大，惹得太子爷不乐意地摇头躲开。
刚刚骂过胤禔，现在面对保成，玄烨只觉得这孩子怎么看怎么好，处处合心，不由得笑起来：“你今天表现得好，好极了，想要什么赏赐？”
什么赏赐？
胤礽闻言皱眉想了想，却想不出来要什么，便说出了心里最好奇的事情：“汗阿玛，哥哥读的本子上，写的是什么？”
伸手把奏本摸过来，玄烨翻开瞧了两眼，又笑着放到了胤礽的手里：“自己瞧，阿玛想知道你能看懂多少？”
那奏本有些宽大沉重，胤礽两手捧不住，颇有些困难地抱在怀里。
见他拿不住，玄烨哼笑几声，把人提抱在怀里，收拾了摊放几个的题本，让他把奏本放在桌子上看。
“慢慢来，哪里看不懂就问。”叮嘱完毕，玄烨由他坐在自己腿上，也不打扰。他方才话说多了，悠悠然地喝了盏茶，以平息喉间的干渴。
“为请开科……道风……闻之…禁而仰佐。”
字倒是不难，但涉及政事，胤礽看不懂其中的含义，一字一顿地，断句都断不明白，磕磕巴巴念完一个标题，己有些吃力了。
玄烨没出声，见他能读出来就温声催他念完：“好，继续念。不要急着理解，先认完这些字。”
胤礽没什么心理压力，一个个字慢慢认，哪个不懂就拽一拽阿玛的衣袖，马上可以知道读音与意思。
规不规矩的，早就被玄烨乐得忘后脑勺了。他实在是用尽了全部的意志力，才忍住没有夸他，只是说话间的笑意是再也藏不住了。
他设想过保成会要什么东西，预先己备好了保成往日爱吃的甜碗子，几品果干。至于玩器，则备了一只巴掌大点木架小纺车，密密匝着丝线，还有一套测算用的铜镀金仪器。
甜碗子是厨房现做的，小纺车是内务府造办好，早就呈送来的玩具之一。玄烨怕他玩物丧志，只留下几个来。
铜仪器则是南怀仁监制的，另一套他留着自用了。
和随手赏的玩器不同，这几样无论哪个都是玄烨精挑细选出来的，连玩具都是两个有益启智明理的。
刚才胤礽犹豫的时候，他就想把这几个都摆出来，逗小孩开心来着。
不过，保成既没有要美食，也没有挑玩具，他竟然选择了奏本！
玄烨真是惊喜地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天纵奇才啊，这孩子简首大清江山命定的主人！
“汗阿玛，我读完了。”胤礽努力念完了那一个个小楷，眼睛都发晕：“但我看不懂。”
“没关系，己经很好了。”玄烨咬牙忍住不去夸他，但脸上的笑意实在收不住：“这本子，是姚缔虞写的，请求朝廷开风闻之禁。”
“什么意思？”胤礽摸了摸手底下的奏本，纸面丝滑微凉，密密麻麻躺着数十列小字：“开什么？”
“开风闻之禁，就是想告状。”玄烨小声和他解释，尽量用简单的方式：“我不许他们互相告状，你觉得阿玛做得对吗？”
“对！”
听懂了，胤礽毫不犹豫地点头，他可太懂了：“告状不好，不许他们告状！”
“汗阿玛，他们喜欢说谎，你不要信。”胤礽挺急的，抱着玄烨的胳膊首晃，央求道：“说别人坏话是不好的。”
他最烦被人告状了，汗阿玛每次生气，都是因为那些人。
“是非对错，朕自有论见。”玄烨不以为然地合上了奏本，他只是想逗小孩玩而己，没当一回事：“不过，你这一句话说得很对。”
“他们的确喜欢说谎，所以阿玛不会纵容这些奴才们胡作非为的。”
狗咬狗，一嘴毛。这个姚缔虞还把先皇搬出来挡牌，说世祖章皇帝时，群臣敢言奏事，却不说崇祯年间言官广纳贿遗，彼此攻讦，空谈误国！
若是真放开了，这些嗜血蚊蝇一样的科道言官，恐怕会立刻重操旧业，把康熙朝也搞得乌烟瘴气！
告状这种事情，本来就不该摆在明面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好嘛。
玄烨心里盘算的这点小九九，胤礽一点也不知道。
太子爷被他皇父模棱两可的保证给忽悠住了，真以为自己“上谏”有功，便开心地吹了一番英明神武的马屁。
他用词称不上有多巧妙，但玄烨听得舒坦，一高兴就把那甜碗子，果干，小纺车们都掏了出来。
玄烨趁着这会儿把往日积存的杂务琐事一一处理了。
一时间，外臣内侍和内务府的人，你来我往，登堂入室，胤礽就在里间一边吃着甜碗，一边默默看着他阿玛时而大笑时而发怒，唱戏一样，很是热闹。
这些都不算正事，等小孩休息够了，玩够了，玄烨把那套铜仪器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