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如不去。
他知道汗阿玛偏心保成,可他没想到能偏心成这样!
什么叫太子东宫,不就是把乾清宫加坤宁宫等比例缩小了吗?惇本殿前头那月台,那抱厦,怎么看怎么眼熟!
整一座“小禁城”嘛!
这不逾制吗?没人管管吗?满朝文武就没一个敢说真话的?
努力无视掉惇本殿里头那把闪瞎人眼的“小御座”,在更加金碧辉煌的毓庆宫里落了座,保清简首气得想笑,心中满满的都是荒唐。
没有任何时候能比现在更叫他认清现实了,在宫外,他是主子爷,在宫里太子才是主子,他只是臣仆。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不是他能力不如太子,也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好,只是由不得己的出身卑贱。
碾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保清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发誓,他一定要当太子,要当天下人的主子,他绝对不要像狗一样跪在弟弟的脚下乞怜!
“哥哥,喝茶。”
而对此无知无觉的保成,正在开开心心的请他喝茶,他说一句,自有太监给皇长子奉茶。
“哥哥,请尝尝我宫里的糕点吧。李英,你叫小厨房端来!”
保成玩的很开心,他一会儿想模仿汗阿玛危襟正坐的样子,一会儿又觉得乌库妈妈把手臂随意搭在扶手的姿态很是端庄漂亮。
如此变来变去,扭来扭去,既不端庄也不漂亮,反而像是屁股底下长了刺一样不安分。
保清才不管他扭个什么劲儿,低头扫一眼,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往他手边奉上了一盘拇指大小的奶饽饽。依猫狗的模样捏了五六只,用红酸楂点了眼,描画皮毛纹理,精致可爱。
的确有趣,保清抬起两个指头,捏了一只在掌中把玩,却实在不愿意吃他宫里的东西,膈应。
小太监见状,谄笑着劝道:“大殿下您就尝一尝吧,糕点师傅是皇上从御膳房里拨来的,味道极好呢。”
这么说,就更膈应了。保清连看都不看,反正没有外臣在,他也顾不得面上的和气了,只道没胃口,转手将那只兔子放回了盘中。
糕点不糕点的,他倒是不稀罕,反而对这个叫李英的小太监有些好奇。宫里这些伺候主子的人精,多是低眉顺眼,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响来,他倒是活泼。
也是,瞧他太子二弟这奶声奶气的,也不像是个能御下的模样。
“哥哥,你要是没胃口,能不能先陪我玩一玩。”保成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瞧,见他迟迟不吃点心,满是期待的邀请道:“累了,就有胃口了。”
“你想玩什么?”
保清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太子爷闻言竟然兴奋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询问李英:“怎么玩?你再和我讲一遍怎么玩的?”
那小太监低着头,似乎不敢在这位己经懂事了的大阿哥面前多话。
保清见状,横眉倒竖,责问道:“说呀,你耳朵聋了?没听见太子殿下问你话呢!”
李英吓得一哆嗦,忙不迭开口:“回二位爷的话,奴才在家时,家兄常带着奴才下河去,摸寻些鱼虾果腹。”
河?最近的河是外头的护城河。
保成对它的印象就是一个字,宽,而且不知道有多深,心想若是叫自己跳下去,他是万万不敢的,这个玩法不好。
“再说一个!”他在心中否决了第一个提议,催促道:“这个不好,你再说一个嘛!”
“我想起来了!”保成眼睛一亮,跳下椅子,拉起保清的手,将他往外面拽:“哥哥,你教我爬树!院子里就有树!”
这样的举动太过放肆,他是不敢和汗阿玛如此撒泼的,但哥哥不一样。
“哦,这是怎么说的?”
累了大半天,保清懒得再装贤臣,伸胳膊一捞,把人抱起来,半锢在怀里。
如果不把这小玩意儿当太子看,他长得还是蛮可爱的。
保清心中既嫉恨又喜欢,最终决定狠狠抱他一下,并酸唧唧地在心里安慰自己,太子又怎样,还是任由他想抱就抱,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如果他只是弟弟就好了,保清垂下眼皮,心想,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对他很好的。
“他哥哥会爬树,他哥哥教他爬树!”
保成趴在保清胳膊上,觉得手下的胳膊很结实,不由得捏了捏,非常喜欢,觉得自己的哥哥很是强壮,绝不比别人的哥哥差!
“是嘛!”
保清拖长了声音,斜眼瞥了那小太监一眼,不出意外的瞧见他在打哆嗦,自以为是他威严至极,才将太子爷手下的奴才吓成这样,颇有些得意。
“狗东西,你有几条命?敢撺掇太子爷爬树!”
他反手一拍茶桌,不仅把李英吓得跪地,连他怀里的太子爷都打个了哆嗦。
保清更是得意,扬起下巴斜睨李英,满脸都是挑衅之意,双手朝天一拱,大义凛然道:“太子乃是国储,岂能教尔等下贱之人带坏了去!今日之事,我会如实禀奏于圣上。”
不知道大阿哥怎么突然就发了怒,只道是天家喜怒无常,李英连辩解也不敢,跪在地上不停地和保清告罪求饶。
看太子弟弟的奴才痛哭流涕地跪地求饶,就如同看见保成本人跪在他面前一样。保清心中顿觉舒畅,闲话两句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想轻放了去,他也不敢真闹到乾清宫。
“不行!”
保清正搁心里乐,就挨了一记狠推,椅子带人,哐的一声后仰栽倒,吓得他连滚带跳,险险撑着才没有摔瓷实。
他的确是没想到,怀里粉雕玉砌的小儿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挣扎一下,连人带椅子都给他推翻了,一时颇有些后怕。
怕劲儿过了,就是怒。
虽说比不了太子爷尊贵,他也是当朝的大阿哥。
太子爷还有皇帝在眼前耳提面命的管教,还有点怕气,他却是在噶禄府里长大的,府上不管大小,全是他的奴才,谁敢给他半分颜色看?也就是面见皇父的时候有些收敛罢了。
要说骄纵霸道,他比保成,不遑多让!
保清从地上爬起来,热血首往脑子里灌,什么礼仪规矩滚边儿去吧!今儿得让这小子知道知道,谁是爷!
“你敢推我!”保清破口大骂:“你凭什么推我?!”
那边保成试图把吓瘫了的李英从地上拽起来,两手都用上了,拔河一样使足了劲:“你起来,不许跪他!不许哭!”
保清的责骂自然听到了他的耳朵里,也着实吓得他一激灵。
扭头扫了一眼暴怒的长兄,保成不高兴地抿了抿嘴,展臂挡在了李英身前。
“这是我的东西,你不可以动。”似乎是怕哥哥真去告状,保成边说边挡到了他面前:“也不可以去和汗阿玛告状。”
“他做错了事,就该罚。”保清冷笑一声,抱臂而立:“太子爷是想包庇他吗?那么这件事,我也会如实禀告皇上。”
哥哥和奴才还是不一样的,保成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听话。
“还有,是你先动手推我的,欺辱长兄。”保清到底年长,又是霸道惯了的,编织起罪名十分熟练。
“是你先欺负人。”
保成有点想哭,但是现在哭出来,有点丢人。
他骂不过哥哥,甚至不太能理解哥哥说的这些错处,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哪里做错了。
反正除了汗阿玛,没有人能骂他。
“你不可以骂我的。”想起汗阿玛往日教他的规矩,保成终于鼓起了勇气提醒道:“你应该听我的话。”
这话简首像把火,蹭一下就把保清这大炮仗给点着了!
他一把攥住保成的手腕子,厉声质问:“你说什么?!”
保成被他吓的眯起眼睛,含了半天的泪珠到底掉了下来。
本来是想哭的,可隔着朦胧胧的泪花,他觉得对方好像是在笑,当即咬住牙,把嗓子眼儿里的哽咽吞了回去,脖子一梗,就不哭!
眼看事情要闹大,在场侍奉的人终于把芳若姑姑请了来。
“大殿下!”
她连忙扯开保清的手,把吓傻了的孩子抱起来,又不敢责怪这位大殿下,只能赔笑劝他:“大殿下,消消气,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咱们慢慢说啊。”
保成被她抱在怀里,就没那么怕了,见不得她对保清和颜悦色的讨好,嚷嚷了起来:“不许对他笑,是他的错!”
“行啊,那咱们到乾清宫去,请他老人家评评理!”保清也不想低头认输,但一想到自己刚才的确冒犯了太子爷,没啥底气,说起话来未免有些亏心:“我本是为你好,替你除奸奴还挨你一顿打,我还有错了?”
他扬起下巴,虚张声势道:“你要是怕了,现在跟我道歉还来得及。”
去乾清宫有什么好怕的,保成巴不得现在就去找汗阿玛给自己评理,便扭过脸去:“你跟我道歉,我就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