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以为我在罚你,其实我在学怎么留你

2025-08-22 2445字 0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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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律档案室的消毒水味比往常更浓。苏羽踮着脚从顶层档案架抽出一沓泛黄的卷宗时,后颈莫名泛起凉意——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可回头望去,只有周默抱着一摞文件从门口经过,藏青制服熨得笔挺,连脚步声都像精密仪器校准般规律。

“苏助理,”周默的声音像块老榆木撞在青石板上,“星海案的关联资料在B区3排,别翻错了。”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苏羽怀里的卷宗,“有些东西,还是不碰为妙。”

苏羽应了声,指尖却不受控制地着卷宗边缘。三天前陆霆深说要“系统调阅星海案资料”时,他以为是常规复盘,首到周默每次在他离开后都守在档案室门口,钥匙串在指节间转得飞快,像某种隐秘的仪式。

首到那个雨夜。苏羽加班整理完最后一份转账记录,揉着发酸的后颈推开办公室门,黑暗里忽然有东西砸在他脚边。他弯腰捡起,是本包着蓝布的手写日志,边角磨得发毛,扉页上“周默 2017-2020”几个字洇着茶渍。

他翻到2017年11月3日那页,钢笔字洇开了墨点:“陆所说‘烧了吧,不能再有人受害’。我偷留了份复印件,锁在保险柜第三层。”再往后翻,2018年3月15日:“客户陈女士又来闹,说丈夫跳楼前喊着‘明律害我’。陆所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喝了半瓶威士忌,酒瓶砸在墙上,碎片扎进手背都没吭声。”

苏羽的手指突然发抖。他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陆霆深在听证会上拍着桌子喊“我陆霆深以性命担保苏羽清白”时,手腕内侧有道淡粉色的疤——当时他以为是藤条抽的,现在才惊觉,那位置和周默说的“酒瓶砸的”分毫不差。

“苏助理还没走?”周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苏羽差点把日志摔在地上。老档案员的目光扫过他怀里的本子,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有些事,陆所扛了七年。你……别太较真。”

陆霆深的办公室亮着冷白的光。苏羽攥着日志冲进去时,西装口袋里的复印件被揉成一团,硌得大腿生疼。

“您销毁证据,是不是因为……您也犯了错?”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尾音几乎要破音。

陆霆深正对着电脑敲字,闻言抬眼。他的瞳孔缩了缩,平日里总像结着冰的湖面,此刻却泛起细碎的涟漪:“那笔钱是我父亲经手的。2015年,恒正集团要收购星海地产,我父亲作为财务顾问,让财务转了三百万‘咨询费’——后来才知道,是给中间人封口用的。”

他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苏羽:“我接手明律后,翻到了那笔账。父亲说‘这是行业潜规则,封存起来,别让任何人知道’。可三个月后,星海老板跳楼了。他在遗书里写‘我没拿一分钱,是他们逼我的’。”

陆霆深的声音低得像叹息:“我把对账单烧了,把转账记录改成了业务支出。我以为这样就能保护明律,保护父亲的名誉,保护……所有相关的人。”他转身时,苏羽看见他眼下淡淡的青黑,“首到上个月,你在听证会上说‘法律不该为错误兜底’,我突然想起,那个跳楼的老板,临死前是不是也在等有人说这句话?”

苏羽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陆霆深——没有惯常的冷静掌控,没有居高临下的姿态,像个被往事压垮的普通人。

“这是我藏了七年的东西。”陆霆深从抽屉里拿出个牛皮纸袋,里面是一沓银行流水、转账凭证,还有半张被烧过的对账单残页,“星海案的资金链全在这里。当年我父亲以为封存就能掩盖,可真正的罪恶,从来不会因为被藏起来就消失。”

他伸手按住苏羽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传来:“明天律协要复核旧案,程砚秋肯定会借机发难。但苏羽,我信你。”

次日清晨的律协会议室,镁光灯闪得人睁不开眼。程砚秋站在提问席最前端,指甲涂着酒红色甲油,每根手指都像淬了毒的针:“请问陆所长,明律为何突然重启七年前的旧案复核?是否涉及非法操作?”

陆霆深将牛皮纸袋放在桌面,推到苏羽面前:“这是星海案完整的资金追踪记录,苏羽律师将作为主理人完成复核。”他侧头看向苏羽,目光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他犯过错,三个月前还因为经验不足搞砸了关键证据。”

台下一片哗然。苏羽听见有人小声说“明律这是自暴自弃”,可陆霆深的声音盖过了所有杂音:“但他敢查错。敢把当年的‘潜规则’摊开在阳光下。这才是明律该有的样子——不是用惩戒掩盖错误,而是用勇气纠正错误。”

程砚秋的脸色瞬间煞白。苏羽看见她藏在文件夹后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那是她在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而坐在旁听席第一排的周默,悄悄对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深夜的办公室空无一人。苏羽趴在桌上睡着了,后颈的止痛贴歪到耳后,露出淡粉色的伤口——那是上周陆霆深生气时用藤条抽的,他当时怕苏羽疼,只抽了三下就停了手。

陆霆深推开门时,看见的就是这副画面。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揭下止痛贴的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伤口己经结痂,边缘泛着红肿,他蘸了点药膏,沿着痂边慢慢涂抹。

“疼吗?”他低声问,自己也说不清是在问苏羽,还是在问七年前的自己。

苏羽在梦里呢喃了一声,眉头皱成小团:“陆所……别让我走……”

陆霆深的手顿住了。他想起三天前苏羽在档案室红着眼眶说“我想查清楚”的模样,想起今天听证会上他站在聚光灯下,声音清亮地说“法律不该为错误兜底”时的坚定。

他轻轻把西装披在苏羽肩上,指尖掠过他发顶时,摸到一缕的呆毛。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极了七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蹲在父亲办公室烧对账单,火光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心里全是“完了,明律要完了”的绝望。

可现在,他看着怀里熟睡的年轻人,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突然觉得雨也没那么冷了。

“不会了。”他低声说,指尖抚过苏羽疲惫的脸,“我再也不会让你走了。”

雨幕中,明律律师事务所的灯还亮着。那盏灯曾经照见过陆父烧对账单的决绝,照见过陆霆深藏文件的挣扎,如今,它正温柔地照着苏羽的睡颜——像一簇小小的火焰,终于在暗夜里找到了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