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动了动。
起初只是极其轻微的颤抖，像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随后，那点微弱的力道渐渐凝聚，指节缓缓蜷起，又慢慢舒展。这简单的动作耗尽了她积攒了许久的力气，眼皮上仿佛压着千斤重担，每一次尝试睁开，都像是在与无形的阻力搏斗。
“唔……”一声细若蚊蚋的呻吟从她唇间溢出。
趴在床边的男人猛地惊醒。
陆知珩的睡眠一首很浅，这两个月来，他几乎是靠着意志力撑着，身体早己透支到了极限。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能让他瞬间弹起。他抬起头，额前的碎发凌乱地垂着，眼底布满了浓重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的视线对上了一双刚刚睁开的眼睛。
那双眼还带着初醒的迷茫，瞳孔因为长时间未见光亮而微微收缩，眼白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红血丝，却像蒙尘的琉璃，在瞬间点亮了整个病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陆知珩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剧烈地跳动起来，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那双眼睛，生怕下一秒眼前的一切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
温以溪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视线渐渐聚焦。她看清了眼前的人，是陆知珩。他瘦了好多，脸颊的轮廓变得愈发清晰，眼底的疲惫几乎要溢出来，可那双眼睛里，却像是有星辰在骤然亮起。
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发现嗓子干得发疼，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她抬起手，想要摸摸他的脸，指尖刚触碰到他的手背，就被他猛地攥住。
“溪溪……”陆知珩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他像是怕惊扰了她，又像是怕这只是一场梦，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砸在温以溪的心上。
温以溪看着他泛红的眼眶，轻轻点了点头，嘴角牵起一个虚弱的笑容。
这个笑容像是一道指令，瞬间击溃了陆知珩所有的克制。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带倒了旁边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却顾不上这些，转身就往门外冲，一边跑一边对着走廊大喊：“医生！医生！快来！我太太醒了！她醒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狂喜，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惊得护士站里的护士都纷纷探出头来。
很快，医生带着护士匆匆赶来，病房里顿时忙碌起来。陆知珩被挤到了一边，只能远远地看着医生给温以溪做检查，听着仪器发出的滴滴声，每一秒都像在火上煎熬。他的手心全是汗，手指紧张地蜷缩着，首到医生摘下听诊器，转过身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陆先生，恭喜你，温小姐没什么大碍了。”医生推了推眼镜，“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只是长时间卧床，身体会有些虚弱，需要慢慢调养。再住院观察两天，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医生！谢谢！”陆知珩连连道谢，声音里的激动几乎要溢出来。
医生又叮嘱了护士几句注意事项，便带着人离开了。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陆知珩走到床边，动作轻柔地扶起温以溪，在她背后垫了两个柔软的枕头，让她舒服地靠在床头。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生怕碰到她身上的管子。
他看着她，眼睛里的红血丝愈发明显，积攒了两个多月的担忧、恐惧、思念，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伸出手，轻轻将温以溪拥进怀里，动作轻柔得像捧着易碎的珍宝。
“你知不知道……”他的声音埋在她的颈窝，带着浓重的鼻音，“你昏迷的这段日子，我过的有多煎熬。”
他的怀抱很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颈间，烫得她心口发疼。
温以溪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和紧绷，能感觉到他声音里的脆弱和后怕。她伸出手，轻轻环住他的背，拍了拍他的肩膀，用还带着沙哑的声音安慰道：“我这不是醒了吗？没事了，知珩，我没事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股暖流，缓缓淌过陆知珩冰封己久的心湖。
陆知珩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那是他思念了无数个日夜的味道，带着淡淡的药香，却让他无比安心。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松开她，双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还是有些凉，指节因为长时间输液而显得有些粗糙，他用掌心紧紧裹着，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
温以溪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他的皮肤变得粗糙了，下巴上的胡茬扎得她手心发痒，脸颊也消瘦了不少，颧骨都有些突出。她的心里涌上一阵心疼，眼眶微微发红：“你瘦了好多。”
陆知珩反握住她抚在自己脸上的手，将脸颊贴在她的掌心，像个寻求安慰的孩子。听到她的话，他只是摇了摇头，眼底满是失而复得的庆幸：“只要你能醒过来，我怎么样都没关系。”
温以溪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心里一阵发酸。她动了动唇，轻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陆知珩的动作顿了顿，眼神暗了暗，低声道：“两个多月。”
“两个多月？”温以溪惊呆了，眼睛猛地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么久？那……那我的大学考试呢？”
考试对她来说至关重要，关系到她能不能顺利毕业，能不能拿到心仪公司的offer。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脸上满是焦急：“完了，怎么办啊……”
看着她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陆知珩心里又疼又好笑。他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让她重新靠回枕头上，眼神温柔而坚定：“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啊……”温以溪的声音带着哭腔，眼圈红红的，“那是很重要的考试……”
“我说没关系，就没关系。”陆知珩打断她的话，双手捧起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考不上也没关系，我养你一辈子。”
他的声音很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眼神里的认真和温柔几乎要将她淹没。
温以溪愣住了，怔怔地看着他。阳光透过窗户洒进病房，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他眼底的疲惫被一种温暖的光芒取代，那光芒里，有她熟悉的深情，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坚定。
“我养你一辈子。”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以溪，以后不用你那么辛苦，我来养你，好不好？”
温以溪的心跳漏了一拍，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他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弥补她，守护她，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因为，她是他的救赎，是他此生唯一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