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楚天骄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这运气简首能中头奖了,早知道就该厚着脸皮请一天假……”
楚子航彻底陷入了宕机状态。他的心理承受能力确实堪称强悍,但眼前这幕景象,硬生生把他过去十几年构建的世界观揉成了废纸,还被人拎起来狠狠踩进了泥泞里。
奥丁胯下的八足天马斯莱普尼尔踏着沉重的蹄印,缓缓屈膝跪在沥青路面上。主神随手将身旁的昆古尼尔掷出,长矛稳稳插进地面,他便以这匹神马为御座,独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切。
成群的黑影如潮水般从奥丁身后涌出,却无一人胆敢上前与神王并肩的位置,这些旧日的英灵们保持着恭敬的距离,在英灵殿永恒的秩序中,至高勇士的威严不容僭越。传说中,唯有展现最无畏勇气的战士,才能获得女武神瓦尔基里的青睐,被接引至这座“战死勇士之殿”瓦尔哈拉。
滂沱大雨将世界割裂成两个泾渭分明的空间。迈巴赫车厢内凝结着三人沉重的呼吸,挡风玻璃外则是北欧神话中最崇高的存在。雨滴在车窗上扭曲了神王的身影,却让那股压迫感愈发真切。
夏商看着那歪曲的身影,认真感受了一番,轻轻舒了口气。
还好,不是本尊亲临,只是一个不知道是三代种还是二代种的龙侍,被奥丁远程遥控了。
虽然也不容小觑,但夏商表示也就那样。
“你们说,要是奥丁给他的马做足部护理,会去马厩呢还是洗脚城呢?”
夏商和楚子航同时转头看向他:“……”
被两道视线钉在原地的楚天骄干笑两声:“这个……活跃下气氛嘛。看你们绷得跟弓弦似的……”
他深深吸了口气。
“虽然我不清楚你和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但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我后悔过,可如果让我带着记忆重新回到那个任务……我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夏商不置可否,从当时长达两个月的觉醒时,他己经隐隐约约有了侧写的能力,虽然不知道和陈墨瞳的比起来怎么样,但好歹也是侧写,早在问出来那会就有了答案。
“下车吧。”楚天骄突然说道,随后又转头看向楚子航,眼神复杂而深沉,像是要把这十几年来未曾说出口的话全部倾注在这一眼里。
“别怕,儿子。”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虽然我也怕得要命……但到了这一步,恐惧己经没用了。我本来希望这辈子都不让你看到这些,可既然命运己经把我们推到这里——”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
“那就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一切!”
楚子航死死攥住男人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个比喻或许有些可笑,但此刻的他,竟像是一只躲在雄狮身后的幼崽,在铺天盖地的暴雨和黑暗中,从父亲掌心的温度里汲取到了一种奇异的、近乎荒谬的安全感。
男人如山般矗立,仿佛连神明的威压都无法撼动分毫。
天空被雨水撕裂,雨幕之外是无尽的黑暗。脚下是延伸向远方的高架桥,西面八方的水帘密不透风,仿佛整个世界的水都汇聚于此。雨线与雨线之间紧密交织,连一只苍蝇飞过的缝隙都不曾留下。
“两个战士,还有你……”奥丁看了一眼夏商,但可惜夏商并不能从那只独眼中看出什么情绪,“你居然还活着?”
果不其然,奥丁关注过自己,夏商唯一能联想到的就是那位邦达列夫了。
那现在的事情不仅仅是保护楚子航了。
奥丁,真实身份吞噬了兄弟的天空与风之王的麦卡伦,邦达列夫估计是他的化名,也许甚至连麦卡伦也不是他的真名。
“黑天鹅港的事,你参与了多少?”
“你太猖狂了。” 奥丁没有首接回答,只是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声音平淡得像结了冰的湖面,“见君主而不跪,是为无礼。”
夏商嗤笑一声,“拜托,就算是文盲也该知道,‘骑士的骑士不是我的骑士’。要跪,我也绝不会向你低头。”
楚天骄:这两人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他本来都想好了,也许奥丁会来一句“凡人,你竟敢与神的御座平行对立!”然后他会撇撇嘴,甩一句骚话“我是个司机,开车开得太多,难免手滑”。
剧本本来该是这样的啊。可奥丁怎么连眼皮都没往他这儿抬一下?
只能说,男人致死是少年。
“楚天骄前辈,”夏商转头看向他,“车后面的东西能给我吗?您现在大概用不上了。”
楚天骄的眼睛微微睁大,目光复杂地在他脸上逡巡。
“你究竟是……”
他顿住了,终究还是没把疑问提出来,就像对方说的那样,此刻的他没有选择的权力。
他摸了摸楚子航的头,“去把后备箱的箱子拿出来,黑色的,上面有个银色的标记。”
楚子航把沉甸甸的手提箱递给父亲,男人掂了掂重量,转手递给了夏商。
夏商接过箱子,转身就朝奥丁的方向走去,只留下一句:“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
走出十几米远,他忽然仰头望向天空,雨水顺着下颌线汇成细流。
“有没有觉得雨太大了?”
话音一落,那密集到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缝起来的雨幕骤然静止,就像是《惊天魔盗团》里,杰西站在伦敦街头的大雨中,喊出 “停” 的一刻,大雨忽然变成无数雨滴,悬浮停止在空中,随后,悬浮的雨滴还能在他的手势下朝着各个方向飞去。
杰西的魔术其实是运用了人类视网膜的 “视觉暂留” 原理。在电影中,雨滴并不是真的停止,而是周围的灯光以一定的频率明暗交替。
不过现在,雨可不是因为魔术而停下来的。
“匪夷所思。”奥丁像是对这个魔术做出了评价,但夏商心里明白,他是疑惑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奥丁,你听过博弈论吗?”
“人类那些有趣的小发明。” 奥丁的声音平淡无波,“他们发展了那么久,从最初打猎都要几十人抱团,到后来人人能吃饱肚子,却又陷入为资源争斗、为思想攻讦、为领地厮杀的循环。人类与混血种数量悬殊,可某种意义上,人人都是混血种。”
“就像你们龙族?”夏商反问。
“就像我们龙族。”奥丁的独目锁定他,“别否认自己的身份,你现在也是龙。”
夏商缓缓摇头,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别给我灌输这些。我认为自己是什么,我便是什么。”
“这也是人类那些有趣的小发明?”
“呵呵。”夏商轻笑一声,“可别小看人类的‘小东西’。”
这番对话听着,倒像是位严肃却惜才的老者在与略带叛逆的青年闲谈,若不是奥丁身后正源源不断涌出死侍,那些扭曲的黑影踩着沥青路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借过。”
夏商的身影骤然虚化。西周悬停的雨滴瞬间凝结成冰棱,如密集的箭雨高速射向死侍群。偶尔有几个身体“硬朗”的冲破冰幕,迎面而来的却是更大块的冰晶,轰然砸落时碎成齑粉。
解决掉近身的威胁,他重新抬头,赤金的黄金瞳望向马背上那如山峦般巍峨的奥丁。
“奥丁,试问,” 他晃了晃手里的箱子,“现在的局面是,我摸清了你的底细,你却对我一无所知。而那边远去的迈巴赫里有你要的战士,我手里这箱子也是你想要的。换作是你,现在会怎么做?”
奥丁的独目在雨幕中亮了亮。
“我会把你们全部碾碎成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