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岛群岛的星光还未从眼底褪尽，苏晓的脚踝便陷入了流沙。
不是普通的沙——这些颗粒是金色的，每一粒都带着微弱的荧光，像被碾碎的星辰。她本能地抓住身旁的林毅，却发现他的眼神同样茫然。
“我们刚才……”林毅的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着左腕上浮岛民赠送的羽毛手环，“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苏晓怔住了。她明明记得Stella平稳降落在避风岛，记得羽毛帐篷里温暖的篝火，记得林毅说她在风暴眼里发着光——但此刻这些记忆正以可怕的速度褪色，如同被潮水冲刷的沙堡。
“不对。”她猛地攥紧林毅的手腕，“这片沙漠在吞噬记忆！”
仿佛印证她的猜测，远处的沙丘突然蠕动起来，露出半截被掩埋的钟楼——那是机械丛林的核心建筑，此刻却像沉没千年的遗迹。更可怕的是，苏晓发现自己突然想不起钟楼的用途，只模糊记得那里有重要的事发生过。
林毅的反应比她快。他撕下衬衫下摆，用随身携带的钢笔（那支在量子海形成的、永不干涸的笔）迅速写下几行字，然后系在两人手腕上：
「苏晓，生物学家，恐高。林毅，物理学家，怕黑。我们来自现实世界实验室，正在穿越60个国度。」
布条系好的瞬间，苏晓如遭雷击——那些正在消散的记忆突然回涌。她想起布基球的蓝光，想起咖啡泼洒的瞬间，甚至想起林毅在镜像迷宫里为她挡下的镜片。
“短期记忆锚点。”她脱口而出，“就像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提示便签！”
林毅点头，脸色却更凝重了。“但沙丘吞噬记忆的速度在加快。”他指向远方——更多建筑残骸从沙中浮现，有晶体王国的棱柱宫殿，双月之森的晶树残枝，甚至还有浮岛群岛的锁链碎片。“所有我们经历过的国度，都在这里被埋葬。”
一阵狂风突然卷起沙浪，苏晓本能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林毅的脸突然变得陌生。
“你是谁？”她后退半步，警惕地盯着这个衬衫破烂、手腕系着布条的男人。
布条上的字迹映入眼帘。
「苏晓，生物学家，恐高。林毅，物理学家，怕黑。我们来自现实世界实验室，正在穿越60个国度。」
记忆如潮水般回归，伴随剧烈的头痛。苏晓踉跄了一下，被林毅扶住。他的手掌粗糙温暖，虎口处有道月牙形的疤——那是他在机械丛林为她挡下机械狼爪时留下的。
“第三次了。”林毅的声音沙哑，又撕下一块布料写下新内容：“我们曾在浮岛风暴中幸存，你救了所有人。”
苏晓看着他将布条系在原先的旁边，像给病历添加新注释。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如果……如果我们忘记看布条呢？”
林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回答。
他们开始跋涉。每走百步，记忆就会被沙丘吞噬一次。林毅的布条越系越多，像一串逐渐延长的记忆风铃：
「镜像迷宫里你认出了真正的我。」
「双月之森我们交换了父母的信物。」
「你讨厌我喝咖啡却不洗杯子。」
苏晓也开始往布条上添加内容。她的字迹比林毅工整，像实验室笔记般条理分明：
「沙丘东南方300米处有实验室轮廓。」
「记忆流失速度与脚步频率呈正相关。」
「林毅右肩伤未愈，负重不得超过8公斤。」
当第七次记忆重置时，苏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一个陌生男人背着前行。他的后背很暖，衬衫上有她熟悉的松木香，可她想不起这味道来自哪里。
“放我下来！”她挣扎着，拳头砸在他完好的左肩上。
男人立刻蹲下让她落地，转身时露出疲惫的微笑。他手腕上缠着密密麻麻的布条，最上面那条墨迹未干：「别怕，只是又忘记我了。」
苏晓低头看自己手腕——同样系满布条，最新一条写着：「相信戴羽毛手环的人。」
她抬头，发现男人左腕确实戴着残破的羽毛饰品。某种深植骨髓的信任感战胜了恐惧，她颤抖着指向最近的布条：“读给我听。”
林毅（她现在知道他是林毅了）一条条念着，像在朗读一本关于两个陌生人的传记。随着他的声音，记忆的拼图逐渐完整——首到他念到某条时突然停住。
「你偷偷喜欢他抿嘴时的酒窝。」
字迹是她的，可苏晓确信自己绝不会写下这种东西。她刚要质疑，林毅却突然指向远方：“看！”
沙丘在夕阳下短暂地变得透明，底部赫然显现出实验室的轮廓！布基球的蓝光在幻象中闪烁，甚至能看见他们留在操作台上的咖啡杯。
“出口！”苏晓忘了刚才的尴尬，抓住林毅的手臂。两人跌跌撞撞地向幻象奔去，每跑一步都有新的记忆被唤醒——她想起他背着她攀爬铜蔓的样子，想起他忍着锈蚀痛楚设置电磁脉冲的侧脸，想起他在时间溪流里拼命游向她的眼神。
幻象越来越清晰，近到几乎能触摸。林毅突然转身抱住她，力道大得让她肋骨发疼。苏晓没有抗拒，反而揪住他后背的衣料，把脸埋进那个混合着血、汗和沙粒的颈窝。
“我们做到了。”他的声音在耳边震动，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沙丘在这一刻崩塌。
不是比喻——整片沙漠突然如漏斗般下陷，露出底部巨大的空洞。两人还未来得及分开就向下坠去，林毅在坠落中拼命想护住她的头，却被突然从沙中窜出的生物撞开！
一条足有火车粗细的沙虫破土而出，口器里层层叠叠的利齿反射着寒光。它没有眼睛，但头部布满感应震颤的晶状凸起，正精准地锁定了两个猎物。
“分开跑！”林毅推开苏晓，自己向相反方向跃去。
沙虫果然犹豫了，头部在两人之间摆动。苏晓趁机观察它的生理结构——环节动物的变异种，但体节连接处有明显的金属光泽。
“第三环节！”她冲林毅大喊，“有旧伤！”
林毅立刻会意，抓起一块锋利的岩石冲向沙虫。怪物被他吸引，转头时暴露出第三节躯干——那里确实有道未完全愈合的疤痕，覆着类似机械丛林的那种锈蚀。
苏晓从沙地上捡起林毅掉落的钢笔，用尽全力掷向伤口。笔尖精准命中锈蚀处，沙虫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整个身体痉挛着卷曲起来。
“现在！”
林毅跃上虫背，将岩石狠狠砸进伤口。沙虫疯狂扭动，将他甩飞数米远。但伤害己经造成——锈蚀从伤口迅速蔓延，很快覆盖了整条沙虫。它僵首了几秒，然后像被风化的雕像般碎裂成金属沙粒。
苏晓奔向林毅时，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的手腕发呆。记忆布条在打斗中全部断裂，被流沙吞得无影无踪。
“没关系。”她跪坐在他身边，伸手拂去他眉骨的沙粒，“我记得。”
林毅的眼睛亮了起来，比沙漠里的荧光更灼人。他刚要开口，地面再次震动——不是沙虫，而是整个沙漠开始旋转，像被拔掉塞子的浴缸。
最后的意识里，苏晓只来得及抓住林毅的手。
这次，她发誓不会再松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