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没有尽头。
至少苏晓是这么觉得的。
紫色的漩涡像一张贪婪的嘴，将他们吞入更深的未知。她的身体在失重状态下翻转，林毅的手臂仍紧紧箍着她的腰，两人的心跳在混乱中逐渐同步——急促、沉重，像两只被困在狭小笼子里的鸟。
然后，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不是晶体王国那种剥夺声音的寂静，而是一种柔软的、流动的静谧。苏晓睁开眼，发现自己漂浮在一条泛着银光的溪流中。水不是真正的水，更像是液态的时间，透明中带着细碎的光点，像融化的星辰。
“林毅？”她试着呼唤，声音在水中荡开，形成一圈圈发光的涟漪。
“这里……”他的回应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恍惚。
溪流并不深，他们能轻松地站在“水”中，但每走一步，脚下都会泛起记忆的碎片——某个瞬间的画面、声音、气味，像被时间冲散的相片，短暂浮现后又沉入深处。
苏晓低头，看见自己踩碎了一片光影——那是一个小女孩的背影，穿着过大的白大褂，踮着脚去够实验室架子上的试剂瓶。
她自己。
“这是……记忆？”她伸手去触碰那片光影，指尖穿过的瞬间，一股熟悉的触感涌来——冰凉的玻璃瓶，父亲严厉的呵斥，还有偷偷实验成功时那种隐秘的喜悦。
“苏晓。”林毅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近。
她转头，发现他正盯着另一片浮动的光影——画面里是一个瘦小的男孩，独自坐在孤儿院的台阶上，膝盖上摊着一本破旧的《天体物理图解》，手指小心翼翼地描摹着行星轨道，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林毅。
苏晓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从未听他提起过童年，在实验室里，他总是漫不经心地笑着，仿佛人生从未有过阴霾。可现在，那个孤独的男孩就浮在时间溪流中，清晰得刺眼。
“你……”她想说点什么，但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
林毅的嘴角扯了扯，像是想笑，却又没成功。“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让你看到。”他的声音很轻，目光仍停留在那个小男孩身上，“那时候我就想，如果能弄明白宇宙的规则，或许就能找到……”
他的话没说完，但苏晓懂了。找到什么？归属？答案？还是仅仅是一个能理解他的人？
溪流突然加速，更多的记忆碎片从深处翻涌上来——她看到年少的自己在国际科展上被评委质疑，咬着唇不肯掉泪；看到林毅在雨夜里蜷缩在孤儿院的窗边，数着闪电和雷声的间隔；看到自己第一次独立发表论文时，手指颤抖着点开期刊邮件；看到林毅在大学实验室通宵，只为验证一个被导师称为“荒谬”的假设……
他们从未相交的过去，此刻在时间溪流中重叠。
“等等——”林毅突然伸手，抓住一片即将飘过的光影。画面里，年轻的苏晓站在某场学术会议的后排，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正在台上发言的林毅身上。那时的他穿着不合身的西装，领带歪歪扭扭，却意气风发地讲解着颠覆性的理论。
苏晓的耳根突然发烫。她记得那一天——那是她第一次注意到他，不是因为他的理论，而是因为他讲到激动处，不小心打翻了水杯，却面不改色地继续，仿佛湿透的演讲稿和全场笑声都不存在。
“原来你那时候就……”林毅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笑意。
“专心看路。”苏晓迅速打断他，假装被另一片记忆吸引了注意力。但她的心跳出卖了她——它跳得太快，快得几乎要撞碎肋骨。
溪流在这时变得湍急。
一股突如其来的涡旋将两人冲散，林毅的手从她腕间滑脱。苏晓瞬间被卷入更快的支流，西周的记忆碎片变得模糊，像是时间在加速流逝。她挣扎着想要稳住身体，却看到更多关于林毅的画面闪过——他在深夜的实验室里偷偷修改她的数据模型，只因为注意到她某个参数可能出错；他在她感冒时“恰好”多带了一杯热姜茶；他在她答辩前夜，装作不经意地留下一张写着“你比他们所有人都聪明”的便签……
所有她曾经以为的巧合，原来都是他的刻意。
“林毅！”她终于喊出声，声音在时间洪流中显得那么渺小。
远处，一个身影正拼命朝她游来。林毅的黑发被“水流”冲乱，衬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肩线。他的手臂划开泛着银光的时间溪流，眼睛死死盯着她，像在暴风雨中锁定唯一的灯塔。
“抓住我！”他嘶吼着，手指终于触到她的指尖。
就在他们相触的瞬间，溪流突然静止了。
所有漂浮的记忆碎片同时亮起，像被点燃的星群。苏晓看到无数个平行时空中的“他们”——在某个宇宙里，他们是竞争对手；在另一个宇宙里，他们是形同陌路的同事；但在最多的那个版本里，他们总是以各种方式靠近，像两颗注定要相撞的星球。
林毅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睫毛上挂着细小的光点，像是凝固的时间泪滴。“别再松开了，”他的声音沙哑，“在这里失去对方的话，可能就真的找不回来了。”
苏晓没有回答。她只是收紧了手指，让两人的掌心完全贴合。
这一次，是她主动握住了他。
溪流的尽头，白光再次涌现。但在坠入下一个国度前，苏晓最后看了一眼那些仍在闪烁的记忆碎片——特别是那个在实验室里偷偷关注她的林毅，那个她从未真正注意到的林毅。
原来有些感情，早就在时间里埋下了种子，只等一个陌生的世界让它破土而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