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觉迷宫的甜辣余韵还在舌尖徘徊，苏晓的眼前就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光。
不是柔和的光晕，而是某种锋利的、带着实质重量的光芒，像有人把西季的精华浓缩成液态，再一股脑泼洒下来。她本能地闭眼，再睁开时，一座通天彻地的钟楼矗立在面前——不是金属或石材建造的，而是由西季的实体交织而成：春日的藤蔓缠绕夏日的烈阳，秋日的麦穗镶嵌冬日的冰晶，在时光的齿轮间流转不息。
“时间具象化……”苏晓喃喃道，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画着螺旋。
林毅的手突然覆上她的。他的掌心还带着味觉迷宫的蜂蜜余温，指缝间粘着几粒没擦净的白砂糖。“看门牌。”他轻声说，鼻尖几乎蹭到她耳廓。
青铜门牌悬在入口处，文字随季节变换：
**『西季钟楼
通关条件：
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
——时间守护者敬上』**
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
春之层
扑面而来的是樱花暴雨。成千上万的花瓣从穹顶倾泻而下，带着新生儿啼哭般的清新气息。苏晓的靴子陷进酥软的草地，每走一步都有嫩芽从脚印里冒出。
“祝福！祝福！”
拇指大小的花精灵从花苞里钻出，翅膀洒落金粉。她们围着两人跳舞，将露珠项链戴在苏晓颈间，又把橡果勋章别在林毅胸口。最年长的精灵（戴着蒲公英冠冕）捧起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
“春之祝福属于相爱之人！”
苏晓刚要反驳，林毅却突然收拢手指，与她十指相扣。“谢谢。”他一本正经地对精灵说，“我们会珍惜的。”
精灵们欢呼着撒下更多金粉。苏晓的耳根烧了起来，但某种比尴尬更炽热的情绪让她没有抽回手。
***
夏之层
樱花瞬间自燃成烈日。
滚烫的铁板取代了草地，空气扭曲着炙烤肺部。远处沙丘上，一个穿铠甲的火人正将长矛插进沙地，向他们挑衅地勾手。
“决斗！”它的声音像岩浆冒泡，“只有胜者能通过盛夏！”
林毅把苏晓推到阴凉处，自己走向火人。他的背影在热浪中模糊，白衬衫被汗浸透，紧贴在绷紧的脊背上。苏晓突然想起机械丛林里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样子，想起回声火山他背着她逃亡的温度。
火人的长矛刺来时，林毅没有躲。他迎着矛尖冲上去，在最后一秒侧身，徒手抓住烧红的矛杆。皮肉烧焦的气味让苏晓胃部痉挛，但林毅借力将火人甩了出去。
“我认输！”火人躺在地上哀嚎，“你比盛夏更炽热！”
林毅回到阴凉处时，手掌己经烫得不成样子。苏晓撕下衬衫下摆给他包扎，他却笑着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颗冷却的火焰结晶，核心跳动着永不熄灭的光。
“夏之勇气。”他把它放进苏晓手心，“给你。”
***
秋之层
丰收的气息席卷了灼痛。
麦浪如金色海洋，果实在枝头低垂到触手可及。但这里没有农夫，只有无数空篮子和锈蚀的镰刀。
“共同收获。”石碑上刻着褪色的字，“否则饿死在丰饶中。”
林毅捡起两把镰刀，递给她一把。他们沉默地收割，麦芒在手臂上划出细痕，苹果汁液黏在指缝发痒。汗水模糊了视线，但每当苏晓的篮子将满，林毅总会“恰好”路过，把自己筐里的麦穗倒给她一半。
日落时分，谷仓突然出现在田野尽头。他们将收获堆满粮仓的刹那，所有疲惫一扫而空。林毅的指尖擦过她掌心的茧，两人相视一笑，像分享某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
冬之层
丰收的暖意被暴雪撕碎。
苏晓的睫毛瞬间结霜，呼气在面前凝成冰晶。林毅的白衬衫冻成硬板，但他固执地脱下来裹住她，自己只剩一件背心。
“穿上！”苏晓想把衬衫还他，却被暴风雪呛得咳嗽。
林毅摇头，指向远处隐约的钟楼核心：“最后一段路，一起走。”
他们跌跌撞撞地前行，很快被积雪困住。体温急剧流失，苏晓的思维开始迟滞。朦胧中，她感觉林毅将她拉进怀里，双臂箍得像铁环。他的心跳在胸腔震动，节奏熟悉得令人心碎——是她在音符雨林里记录过的频率。
“别睡。”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哑得不成调，“苏晓，看着我。”
她抬头，发现他在哭。不是无声的泪，而是滚烫的、大颗的泪珠，在落下前就被冻成冰粒。这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她从未见过林毅流泪，即使在孤儿院火灾的回忆里也没有。
某种比求生欲更强大的力量攫住了她。苏晓挣出一只手，抚上他冻伤的脸颊。
“我们……”她呵出的白雾与他的交融，“一起。”
***
钟楼核心
当两人几乎成为冰雕时，暴雪骤停。
他们跌进圆形大厅，中央坐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他的皱纹里嵌着西季的痕迹——樱花停在左鬓，麦穗缠在右腕，冰晶悬在眉梢，而烈日烙在掌心。
“六十年来第一对。”老人用齿轮摩擦般的声音说，“通过所有季节的旅人。”
他颤巍巍地指向两人：苏晓颈间的春露珠链，林毅掌心的夏火结晶，两人口袋里共同收获的秋之麦穗，还有冬雪中相拥的体温残留。
“春之祝福，夏之勇气，秋之分享，冬之依存。”老人微笑时，樱花从嘴角飘落，“你们证明了时间最珍贵的馈赠——”
钟声突然响起，震得苏晓耳膜生疼。但在这震耳欲聋的声响中，她分明听到一个词：
“永恒。”
不是来自钟声，而是来自林毅的唇形。他的手指不知何时与她十指相扣，紧得像要烙进骨血。
老人开始融化，像蜡烛般化入地板。西季钟楼开始崩塌，春藤夏花秋实冬雪纷纷扬扬落下，在他们周围形成漩涡。
最后一刻，林毅突然将苏晓转向自己。
没有吻，没有告白，只是额头相抵，呼吸交融。但苏晓在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看到了比六十个世界加起来更浩瀚的星河。
钟声化为光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