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梦沼泽的粉色雾气还未从衣料上散尽，苏晓的耳边就炸开了欢快的八音盒旋律。
不是悦耳的童谣，而是某种走调的、机械感过强的音乐，像被孩童粗暴拧紧发条的玩具。她睁开眼，刺目的彩光立刻刺入瞳孔——旋转木马镶满劣质水钻，摩天轮挂着荧光涂料的骷髅装饰，棉花糖摊位的糖丝竟然是荆棘编织的。
“主题公园？”苏晓皱眉，伸手拂去飘到眼前的彩带，却发现那“彩带”是带倒刺的铁丝。
林毅弯腰捡起一张被踩烂的入场券，上面印着褪色的字迹：荆棘乐园——疼痛是最真实的快乐！
他的指尖被纸缘割出一道血痕。“有意思。”他将渗血的手指含进嘴里，含糊地说，“这地方把‘危险’写在每个细节里。”
仿佛回应他的话，远处传来夸张的笑声。一群“工作人员”蹦跳着靠近——他们穿着鲜艳的小丑服，但面具是锈蚀的金属，关节处着齿轮和弹簧。领头的那个歪着头，脖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新游客！”它的声音像坏掉的老唱片，“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奖品是——”它猛地掀开腹部面板，露出里面跳动的心脏，“——通往下一国的钥匙！”
苏晓本能地后退，脚跟却撞上突然升起的铁栏杆。整个乐园的设施开始疯狂运转：过山车脱轨飞溅火花，旋转茶杯将“游客”甩出十米远，射击游戏的靶子竟是活生生的麻雀。
“规则很简单！”小丑的金属手指戳向苏晓的胸口，“说真话，或者接受惩罚！”
林毅挡在她前面：“我们选大冒险。”
“不行！”小丑尖叫，齿轮眼眶里渗出黑色机油，“女士优先！”
它打了个响指，苏晓脚下的地板突然变成透明玻璃，下方是密密麻麻的刀山。更糟的是，玻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裂痕。
“你最害怕什么？”小丑贴着她的脸呵气，腥臭味扑面而来。
苏晓的指甲掐进掌心。她可以撒谎，可以说怕高怕黑怕实验室事故——但玻璃在她脚下发出不详的脆响。
“我害怕……”她的声音很轻，却在某个瞬间变得坚定，“再也回不去。”
不是回不去现实世界，而是回不去那个有林毅懒散地靠在她实验台边喝咖啡的日常。那个她曾经觉得理所当然、如今却珍贵得不敢触碰的日常。
小丑失望地耷拉下脑袋。玻璃停止碎裂，但惩罚轮盘自动转动起来，指针最终停在“云霄飞车”区域——那辆锈迹斑斑的列车正在垂首轨道上摇摇欲坠。
“恭喜！”小丑突然又兴奋起来，“奖励是双人座！”
林毅的手在此时覆上她的。不是安慰性的轻触，而是十指相扣的紧密，掌心相贴处传来稳定有力的脉搏。
“无论在哪里。”他的拇指在她虎口，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只要和你一起。”
这句简单的话比任何公式都更精准地击中了苏晓的心脏。她来不及回应，就被机械臂拽上了云霄飞车。安全压杆自动扣死，材质竟是带刺的荆棘，尖端己经刺入他们的大腿。
列车启动了。
最初的爬升还算平稳，苏晓甚至能看清整个乐园的布局——那些看似欢乐的设施背后，都藏着血腥的“游戏失败者”：有人被做成旋转木马的雕像，有人成了鬼屋的活体道具，还有几个被嵌在糖果屋的墙壁里，正绝望地咀嚼着同伴的手指。
“抓紧。”林毅在呼啸的风中喊道，“要俯冲了！”
列车冲下垂首轨道的瞬间，苏晓的胃部几乎要冲破喉咙。但比失重感更可怕的是，他们头顶的液压杆突然爆裂——整节车厢脱离了轨道，仅靠一根生锈的螺丝悬挂在三百米高空！
金属扭曲的尖啸声中，车厢像钟摆般摇晃。荆棘安全杆越缠越紧，血顺着苏晓的牛仔裤滴落到下方旋转的锯齿上。林毅的情况更糟——他的压杆完全变形，一根荆棘己经刺入颈侧，再偏半厘米就会扎穿动脉。
“听我说。”他艰难地挪动手臂，从口袋里摸出那枚影子王国的暗物质指环，“用这个割开荆棘……你先走。”
苏晓盯着他染血的领口，突然笑了。不是恐惧的笑，而是实验室里那种发现新数据时的兴奋。
“你忘了吗？”她掰开指环内侧的隐藏机关，露出里面的微型棱镜，“在星辰图书馆，我们看过暗物质折射原理。”
阳光穿过棱镜，在车厢里投下锐利的光斑。当光点落在荆棘上时，那些活物般的枝条竟然开始退缩！林毅立刻会意，调整角度让光斑扫过所有束缚。
最后一根荆棘断裂时，车厢也终于不堪重负，带着刺耳的金属声坠向地面——
林毅抱住苏晓翻身跃出，抓住最近的一根旗杆。他们像人猿泰山般荡过半个乐园，最后摔进充气城堡（幸好不是刀山）。
小丑气急败坏地追来，却被自己甩出的飞刀卡住齿轮。林毅趁机扯下它胸前挂着的心脏——果然是通关钥匙，形状像颗破碎的宝石。
“走！”他拉起苏晓冲向出口，身后是乐园崩塌的轰鸣。
钥匙插入大门的瞬间，苏晓突然拽住他的衣领。
“刚才在飞车上……”她的声音比平时低八度，“你说‘无论在哪里’的时候……是认真的？”
林毅的血迹斑斑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比荆棘乐园所有虚假的欢乐都耀眼。
“比你对量子力学的信仰还真。”
苏晓没有反驳。当传送门的光芒吞没他们时，她第一次主动握紧了他的手，任由伤口与伤口相贴，血液与血液交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