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回廊的暖光还未从视网膜上褪去，苏晓的眼前便骤然陷入一片漆黑。
不是夜晚的暗，也不是闭眼的黑，而是一种吞噬一切的虚无，仿佛连“光”这个概念都被抹去了。她下意识地抓紧林毅的手——谢天谢地触觉还在——感受到他立刻回握的力度。
“视觉剥夺？”她的声音在绝对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晰，连回声都没有。
“不止。”林毅的呼吸声从右侧传来，带着微微的震颤，“我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
苏晓试着挥动另一只手，却连模糊的轮廓都捕捉不到。更诡异的是，她感觉不到地面的硬度，也感受不到空气流动，就像漂浮在未诞生的宇宙里。
突然，无数细小的光点在远处亮起。不是星星，更像是……眼睛？
“外来者。”一个沙沙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像是千万张纸页在同时摩擦，“有实体的怪物。”
光点迅速逼近，苏晓这才看清那是“居民”——人形的黑色剪影，没有五官，没有厚度，纯粹由二维的黑暗构成。它们漂浮在虚无中，轮廓边缘泛着微弱的紫光，像被紫外线照亮的剪纸。
“我们没有恶意。”林毅上前半步，将苏晓半挡在身后。这个动作似乎激起了影子的骚动，它们像被风吹乱的墨水般扭曲起来。
“肉体！”一个影子尖啸，“可憎的立体！”
苏晓的科学家本能突然苏醒。她蹲下身（虽然看不见地面但膝盖还是碰到了某种阻力），从医疗包里摸出激光笔——这是她在机械丛林改造的小工具，原本用于检测金属疲劳度。
“如果你们讨厌立体……”她按下开关，一束绿色激光刺破黑暗，“那这样呢？”
激光在影子群中扫过，奇迹发生了。凡是被光线触碰的影子，瞬间获得了三维轮廓！虽然只是暂时的，但足以看清它们惊讶的“表情”——一个儿童影子好奇地戳了戳自己突然出现的手臂，另一个老者影子则颤巍巍地摸向有了厚度的胸膛。
“你们……能让我们拥有形态？”影子公主从群影中飘出。她的剪影比其他影子更优雅，裙摆处缀着星尘般的碎光。
苏晓调整激光的折射角度，在公主面前形成网状光栅。影子公主的身形立刻变得立体起来，虽然仍半透明，但己能看出精致的五官和飘动的长发。
“只是光学幻象。”苏晓解释道，“利用普尔钦效应和米氏散射，让二维物体在特定光线下产生立体视差。”
她没注意到林毅嘴角的笑意——每当她进入“科普模式”，语速就会变快，眼睛亮得像夏夜的萤火虫。
影子公主低头看着自己突然出现的手掌，突然向苏晓行了一个古怪的屈膝礼：“学者，你将是影之国的贵客。”
转向林毅时，她的姿态却变了——剪影的线条软化，声音也带上蜜糖般的黏稠：“而您……立体的勇士，可否愿意成为我的影之伴侣？我们可以共享黑暗的永恒。”
苏晓的激光笔突然抖了一下。光栅扭曲，公主的立体形态顿时缺了半边脸，看起来颇为滑稽。
“理论上！”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根据克劳修斯熵增定律，任何封闭系统都会趋向热寂，所谓的永恒不过是低熵态的暂时平衡！更何况你们的暗物质构成明显依赖量子隧穿效应，在观测者效应下——”
林毅憋笑憋得肩膀发抖。他假装严肃地点头：“苏博士说得对，公主殿下。而且我己经有固定的观测者了。”
他晃了晃与苏晓交握的手，激光笔的光斑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明亮的绿线。
***
影子们为两人举行了古怪的欢迎仪式。苏晓用激光和棱镜搭建了临时“立体站”，让影子们轮流体验三分钟的实体形态。小影子们排队触摸自己的新身体，年迈的影子则泪流满面（如果光斑能算眼泪的话）地拥抱失散多年的立体亲人。
“你发明了影子版的旋转木马。”林毅帮她调整棱镜角度时低声说。他的呼吸拂过她耳后的碎发，惹得她手滑打翻了三棱镜。
影子公主始终跟在林毅身侧。每当苏晓的光束扫过他，公主就会发出陶醉的叹息：“多么完美的立体比例啊……您的锁骨投射的阴影简首符合黄金分割。”
苏晓的激光笔功率突然调到了最大，差点烧穿远处一座影子城堡。
“小心点。”林毅假装没注意到她的反常，只是接过激光笔帮她校准，“这玩意能切开三厘米厚的合金。”
“我知道。”苏晓硬邦邦地说，“我设计的。”
仪式结束后，影子长老（一个轮廓像弯曲问号的古老影子）授予他们通行令牌——两枚用暗物质打造的指环，戴上后能在影子世界保持形体。
“戴着它，你们就能安全穿过暗影峡谷。”长老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但要当心，那里的影子……不太友好。”
林毅刚把指环套上食指，影子公主就飘了过来。她的剪影比之前更精致了，显然是偷偷多蹭了几次立体化光线。
“勇士。”她递来一枚影之结晶，“这是我的心意，能在黑暗中指引方向。”
结晶像一块凝固的午夜，内部却有星辰般的闪光。林毅礼貌地接过，却在公主试图碰触他脸颊时，巧妙地将结晶转手塞进了苏晓的背包。
“多谢，但我己经有人帮忙看路了。”他笑着指了指苏晓。
公主的剪影明显黯淡了几分。苏晓突然觉得那团人形黑影顺眼了不少，甚至主动为她多打了十分钟立体光。
***
离开影子王国的传送门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当他们走近时，镜面泛起涟漪，映出的却不是他们的倒影——而是现实世界的实验室，布基球依然悬浮在防震台上，泼洒的咖啡仍在半空中缓慢坠落。
“时间几乎没动……”苏晓喃喃道。
林毅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看来布基球内部的时间流速——”
“别在科学分析了！”影子公主突然从镜中挤出来，剪影激动得扭曲，“临走前，我必须要问——”她指向苏晓，“学者，你为何对勇士有如此强的占有欲？”
苏晓的耳膜嗡嗡作响。她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正死死攥着林毅的袖口，指节都泛了白。
“她没——”
“因为他的脑电波频率与我的实验数据同步率高达87%。”苏晓脱口而出，“而且他的咖啡因代谢能力恰好符合我的研究模型，更别提他在量子力学领域的非常规思路对我的生物电学研究有不可替代的——”
林毅突然笑出声。不是礼貌的微笑，而是那种从胸腔震出来的、阳光般灿烂的大笑。他反手握住苏晓紧绷的手指，对影子公主眨了眨眼：
“翻译一下：她喜欢我。”
“胡说！”苏晓的耳尖瞬间烧了起来，“这是严谨的学术评估！”
影子公主发出银铃般的沙沙声（影子的笑声真诡异），慢慢退回镜中：“愿暗影保佑你们，立体的傻瓜们。”
穿过镜面前，林毅突然凑到苏晓耳边：“顺便一提，我对你的同步率评估是93%。”
“什么？”
“从你在实验室摔碎第一支试管的弧度开始计算。”
镜面吞没了他们。最后一刻，苏晓确定自己听到了林毅的补充：
“顺便，你吃醋的样子……挺可爱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