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集市的烟火气还未散尽，苏晓的眼前便骤然暗了下来。
不是黑暗，而是厚重的天鹅绒帷幕在面前缓缓拉开。刺目的舞台灯光首射瞳孔，她下意识抬手遮挡，却摸到了冰凉的面具——不知何时，一张银白色的半脸面具己经覆在她的上半张脸上。
“欢迎来到命运剧场。”
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像无数观众在同时低语。苏晓眯起眼，渐渐适应光线后，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环形剧场的中央舞台。观众席上坐满了模糊的影子，没有五官，却散发着强烈的存在感。
林毅就在她三步之外，戴着黑色面具，戏服是某种复古军装的改良版，腰间配剑闪着冷光。他的眼神在面具下显得格外锐利，正警惕地扫视着舞台两侧——那里立着两尊雕像，分别是哭泣的新娘和折断的剑。
一卷羊皮纸突然从天而降，落在苏晓脚边。她弯腰拾起，上面用血红色的墨水写着：
《星辰与蔷薇》
主演：苏晓（蔷薇）、林毅（星辰）
剧情概要：相爱的军官与科学家，因战争被迫分离，最终在星空下殉情。
“这是什么？”苏晓的手指攥紧羊皮纸，“我们不是演员。”
舞台地板突然震动，一块石板升起，上面刻着新字：
“在此地，预言必须被演绎。拒绝者将永远成为背景雕像。”
林毅走近一步，他的戏服在灯光下泛着旧照片般的黄褐色。“看那边。”他压低声音，指向观众席边缘。
苏晓这才注意到，有几个“观众”并不是影子——他们是凝固的真人，保持着惊愕或愤怒的表情，皮肤己经石化。其中一位的手还保持着推拒的姿势，仿佛在最后一刻试图逃离。
“演。”林毅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温度转瞬即逝，“但加些自己的即兴发挥。”
音乐骤然响起，是忧伤的小提琴独奏。苏晓还没准备好，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某种外力操纵着她的肢体，让她像提线木偶般开始了表演。
第一幕：初遇。
她变成战地医院的科学家，林毅是受伤被送来的军官。当他躺在手术台上抓住她的手腕时，剧本要求她说：“放开，士兵。”
但苏晓嘴唇微动，鬼使神差地改成了：“……你的指甲该剪了。”
林毅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本该昏迷，却用只有她能听到的气音回应：“遵命，医生。”
操纵他们的力量似乎犹豫了一秒，但最终默许了这个偏离。
第二幕：相爱。
在虚构的星空下（舞台顶棚变成银河投影），军官向科学家展示如何用剑尖指认星座。剧本要求他念出肉麻的台词：“你的眼睛比北极星更明亮。”
林毅的嘴角抽了抽。他举起佩剑，突然转向苏晓：“你知道大熊座γ星为什么忽明忽暗吗？”
这是现实世界里他们第一次对话的内容——当时他在学术会议上提问，她举手纠正了他的数据错误。
苏晓几乎要笑出来。她接住这个即兴发挥：“因为你的观测仪器有偏差。”
舞台剧烈震动，观众席传来不满的嘘声。但银河投影突然变得更明亮了，仿佛宇宙本身在鼓励这种“错误”。
军官被征召回前线。按剧本，科学家应该含泪告别：“我会等你到星辰陨落。”
苏晓看着林毅军装上的勋章（那花纹像极了布基球的分子结构），突然想起静默深渊里他无声的“别离开”。她的喉咙发紧，台词变成了：“……别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林毅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拍。他本该转身就走，却突然扯下军衔徽章塞进她手里：“拿好，这是量子通讯器的启动密钥。”
完全偏离剧本的胡扯，但舞台灯光诡异地变成了暖色调。
最终幕：殉情。
军官重伤归来，死在科学家怀中。剧本规定科学家要服毒追随，念着“来世再相见”的台词。
苏晓跪在舞台中央，抱着“垂死”的林毅。他的重量真实地压在她臂弯里，睫毛在脸颊投下阴影，嘴角还残留着即兴台词带来的笑意。
“该服毒了。”他闭着眼提醒，声音轻得像羽毛扫过心尖。
小瓶里的“毒药”是蜂蜜色的，闻起来像林毅实验室里常喝的廉价咖啡。苏晓举起瓶子，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发抖。
“快点，”林毅悄悄捏了捏她的腰，“观众要起疑了。”
她仰头饮下液体——果然是咖啡味，甜得发腻。按照剧情，她应该倒在他胸口死去。但当她的脸贴近林毅的颈窝时，闻到了混合着血腥气的松木香（来自迷雾战场的真实记忆），某种尖锐的情绪突然刺穿胸膛。
“醒醒。”她小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他的戏服，“别玩了……”
林毅的眼睛在面具下睁开。他应该是个“尸体”，却抬起手擦过她的脸颊——苏晓这才发现自己哭了，泪水正不断砸在他的制服上，留下深色的圆点。
音乐戛然而止。舞台陷入死寂。
苏晓僵住了，以为要因彻底毁掉剧本而受罚。但下一秒，观众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如果那些影子能发出声音的话）。天花板的银河投影突然坠落，化作无数光点笼罩着他们。
帷幕缓缓闭合时，一块石板升起：
“最真实的表演往往偏离剧本。”
林毅还保持着“尸体”的姿势，却偷偷勾住了她的小指：“谢幕了，演员要鞠躬。”
他们起身向不存在的观众致意。有影子送来花束——白蔷薇与星辰花（现实中叫“勿忘我”）的诡异组合。苏晓接过花时，发现茎秆上缠着一条丝带，绘着下一国的地图。
更让她心跳漏拍的是，林毅从戏服口袋里摸出了那枚“道具”军衔徽章——他本该在谢幕时归还的“定情信物”。
“留着当纪念。”他若无其事地将徽章塞进裤兜，耳尖却红得可疑，“反正他们又没给片酬。”
苏晓低头整理花束，假装没看见他的小动作。但当她触到蔷薇花瓣时，突然发现其中一朵是金属制的——正是林毅在欲望集市看到的戒指款式，只是缩小成了花瓣大小。
“道具组的失误？”林毅凑过来看，呼吸拂过她耳畔。
苏晓将金属蔷薇藏进掌心：“大概是某种通关奖励。”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这朵“花”的内侧，刻着他们在星辰图书馆看到的那句话：
“当两个观测者达成共识，囚笼将变成乐园。”
帷幕完全闭合前，林毅的手悄悄环住了她的腰。两人都还带着未出戏的颤抖，分不清哪些是表演，哪些是借戏抒情的真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