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图书馆的星光还在视网膜上残留着光斑，苏晓的鼻腔就突然灌入了浓烈的香料味。
肉桂、藏红花、烘焙咖啡豆的焦香——这些气味像有实质般缠绕上来，顷刻间冲淡了宇宙的冷冽。她眨眨眼，发现自己和林毅站在一条狭窄的街道中央，两侧是望不到尽头的摊位。
这不是普通的集市。
每个摊位都漂浮在半空，由发光的丝线悬挂着，商品在透明的气泡里缓缓旋转。更诡异的是，那些商品没有标价，只贴着小小的标签：「一个秘密」「童年的欢愉」「左眼的视力」。
“欲望集市。”林毅轻声说，他的影子在七彩地砖上拉得很长，“传说中能买到内心最渴望之物的地方。”
苏晓刚想反驳这种不科学的说法，最近的一个气泡突然飘到她面前。气泡里悬浮着一台仪器——最新型号的量子生物显微镜，正是她上个月申请经费被拒的那款。
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显微镜的金属外壳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连镜头上那处微小的划痕都和她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它会读取欲望。”林毅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
苏晓转头，发现他面前飘着不同的气泡：一枚戒指。不是华丽的珠宝，而是简单的铂金素圈，内壁刻着某种分子结构图——她认出那是布基球的简化模型。
戒指在阳光下折射出星芒，刺得苏晓眼睛发酸。
“哎呀呀，稀客！”一个穿彩虹袍子的摊主突然出现在两人中间，胡子是由不断变换的彩色烟雾构成的，“两位想要交换什么呢？”
苏晓警觉地后退半步：“用什么交换？”
“记忆！”摊主兴奋地搓手，烟雾胡子变成心形，“最珍贵的那段就行。比如——”他指向林毅，“你母亲临终前的那句叮嘱？或者——”又转向苏晓，“你第一次独立发表论文时的喜悦？”
林毅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苏晓知道他想起了什么——那个在火灾中没能听到最后一句的母亲。
“不必了。”她拽着林毅就要离开。
摊主却飘到他们面前挡住去路：“别急着走嘛！看到那个钟楼了吗？”他指向街道尽头的高塔，塔尖的沙漏正在飞速流逝，“当沙子流尽，集市就会消失——带着所有没实现的欲望。”
苏晓的量子显微镜气泡发出的蓝光。林毅的戒指则开始缓缓旋转，像在无声地邀请。
“我们可以选同一个记忆。”林毅突然说，“同一段，一起交换。”
苏晓明白他的意思——分摊代价。她看向摊主：“必须是珍贵的记忆？”
“越珍贵，换到的越好！”摊主的眼珠变成金币形状。
林毅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们选好了。”
苏晓惊讶地看着他，他却只是微微一笑，凑近她耳边说了几个字。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她瞬间明白了他的选择。
相遇的第一天。
那天的记忆确实珍贵——珍贵到两人都想忘记。她作为新晋研究员被指派与“那个靠哗众取宠出名的理论物理学家”合作，而他被警告“别用那些天马行空的猜想惹恼严谨的苏博士”。咖啡泼洒前的三十秒里，他们交换的眼神比极地冰层更冷。
“确定？”摊主狐疑地打量他们，“这段记忆对你们很重要？”
“重要到宁愿忘记。”苏晓说，林毅在一旁点头。
摊主失望地撇撇嘴，还是挥了挥烟雾缭绕的袖子。两个水晶瓶从他们太阳穴飘出，里面装着相同的场景：实验室初遇的尴尬时刻。气泡包裹着记忆瓶飞向摊位深处，显微镜和戒指则分别落入他们手中。
苏晓的指尖刚碰到显微镜，仪器就化作流光钻入她的掌心。一阵清凉感顺着血管蔓延，她突然多出许多从未学过的知识——量子生物学的核心算法，就像早己刻在大脑里一般清晰。
她看向林毅，戒指己经戴在了他左手中指上。他的表情有些恍惚，仿佛刚从一个漫长的梦里醒来。
“走吧。”林毅轻声说，牵起她的手。
他们沿着街道前行，沙漏里的沙子所剩无几。摊位开始一个个消失，像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就在集市即将完全消散时，苏晓突然停下脚步。
“等等……”她按住太阳穴，“我还记得。”
林毅也愣住了：“我也是。”
不是完整的记忆，而是碎片——她记得他弯腰擦拭咖啡渍时露出的后颈，那里有颗小小的痣；他记得她看到布基球数据时瞬间发亮的眼睛，像黑夜突遇流星。
最尴尬的部分确实消失了，但那些不经意间捕捉的细节，反而在记忆里熠熠生辉。
“被耍了。”林毅苦笑，“他用记忆碎片换了完整记忆。”
苏晓却摸着胸口摇头：“不……这些碎片比完整记忆更……”
她没说完，因为林毅突然举起左手。戒指在夕阳下闪着微光，内壁的布基球刻痕清晰可见。
“看来我的潜意识很诚实。”他自嘲地说。
苏晓的显微镜知识在脑海中翻涌，其中突然跳出一条隐藏公式：观测者的欲望会影响量子态坍缩结果。
她望着林毅手上的戒指，第一次放任那个可能性在心底生根——也许，布基球带他们穿越六十个国度，不过是为了让两个固执的灵魂学会正视早己存在的引力。
沙漏流尽，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前，林毅的手指轻轻勾住她的。
这次，谁都没有松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