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深渊的寒意还黏在皮肤上，苏晓的眼前就炸开了一团色彩。
不是渐变的、温和的色调转换，而是像有人突然打翻了调色盘，整个世界在刹那间从深海的幽蓝跳入一片绚烂的光晕里。她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广袤的平原上——如果那能被称为“平原”的话。
脚下的土地不是泥土，而是某种半透明的凝胶状物质，随着她的脚步泛起涟漪般的色波。远处的地平线不断变幻着光谱，从靛青到橙黄，像被无形画笔涂抹的湿水彩。更奇妙的是，天空中漂浮着无数气泡般的球体，每个球体内部都流转着不同的颜色组合。
“情绪色谱。”苏晓轻声自语，科学家的本能让她立刻蹲下身，指尖触碰地面。凝胶立刻回应她的好奇，泛起知更鸟蛋般的蓝绿色。
林毅的轻笑声从背后传来。她回头，看见他站在三步之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柔和的琥珀色光晕中——那是他在放松状态下特有的色调。
“看来这个国度……”他的话突然顿住，因为苏晓的白大褂（虽然己经破烂不堪）突然变成了鲜艳的橙红色。
“怎么了？”苏晓皱眉。
“你……呃……”林毅的耳尖肉眼可见地泛起粉紫，目光飘向别处，“你的衣服……”
苏晓低头，这才发现不仅是外套，她周围三米内的地面都变成了炽烈的绯红。更糟的是，当她意识到自己因为林毅的欲言又止而恼火时，红色又深了一个度，几乎接近岩浆的色泽。
“有意思。”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红色立刻开始褪去，“环境色随情绪波动，可能是某种光敏生物电——”
“苏博士！林博士！”
一个欢快的声音打断了她。远处滚来一个……人？不，那更像是由流动彩虹构成的人形生物，没有五官，但通体散发着愉悦的柠檬黄。
“欢迎来到虹彩平原！”它（他？她？）的声音像风吹过风铃，“我是色谱向导，负责教你们用颜色交流！”
林毅挑眉：“用颜色……交流？”
向导的身体突然变成疑问的淡蓝：“你们不知道吗？在这里，语言是苍白的，色彩才是真理。”它转向苏晓，“比如您现在——表面是冷静的湖蓝，但边缘藏着愤怒的暗红，还有……”它凑近观察，“一丝期待的粉金色？”
苏晓后退半步，结果踩到一块特别敏感的凝胶，脚边立刻炸开一片羞赧的玫红。
向导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虽然它没有嘴）：“完美！现在请跟我去见长老——他等你们很久了！”
所谓的“长老”是一座会变色的水晶山。
它矗立在平原中央，表面流转着复杂的色块图案，像是某种高阶视觉语言。当苏晓和林毅走近时，山体表面浮现出两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分别标注着他们的基础情绪光谱。
“外来者。”长老的声音不是通过听觉，而是首接在他们视网膜上投射出文字，“要离开此地，必须通过色彩试炼。”
林毅叹气：“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他的无奈在周围地面泛起灰蓝色波纹。
“试炼内容？”苏晓问。她的专业态度让附近的空气呈现出严谨的墨绿色。
水晶山表面浮现新的图案：两个交叠的圆圈，一个染着苏晓的冷静蓝，一个浸透林毅的温暖橙，重叠部分却是空白。
“情感共鸣。”向导解释道，“你们需要共同创造一种新颜色。”
苏晓还没反应过来，地面突然升起两座透明平台，将他们隔开十米远。无数细小的光点从凝胶中浮起，像被磁铁吸引般环绕在两人周围——苏晓身边是冷色调粒子，林毅周围则是暖色调的。
“第一阶段：表达。”向导的身体变成鼓励的明黄，“请用色彩回答——你对同伴的看法。”
苏晓的平台瞬间被各种蓝色占据：湖蓝（专业认可）、钴蓝（尊重）、甚至还有一丝冰蓝（对他偶尔莽撞的不满）。她对自己的控制力很满意——首到她偷瞄了一眼林毅那边。
整个平台浸泡在浓郁的玫瑰色里。
不是普通的粉红，而是那种晚霞将尽时最的、带着金边的玫瑰色，浓烈得几乎灼伤视网膜。更糟的是，当林毅注意到她在看时，颜色瞬间加深到近乎紫红，同时天空中的气泡集体变成羞赧的淡粉。
苏晓的耳根烧了起来。她迅速转回头，却发现自己这边的蓝色不知何时混入了大量珊瑚色粒子，怎么驱散都无济于事。
“第二阶段：交互。”向导的声音带着揶揄的橙红。
隔离平台消失了，两人被迫站在同一片凝胶上。更可怕的是，所有光点开始自由流动，冷色调与暖色调的粒子在空中相撞，迸发出新的色彩。每当代表苏晓的蓝与林毅的玫瑰色相遇，就会产生一小簇奇异的蓝紫色火花，像是星云诞生的缩影。
“第三阶段：共鸣。”长老的水晶表面闪烁起来。
向导突然变形，化作一条彩虹桥梁连接两人：“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只能选择一种颜色代表你们的关系，会是什么？”
苏晓的呼吸一滞。这个问题太危险了，就像在问“你如何看待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她咬住下唇，试图召唤出最安全的蓝绿色——纯粹学术合作的那种。
但凝胶背叛了她。
从她脚下蔓延开的，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颜色：像是将林毅的玫瑰色融入了她最坚定的钴蓝，又掺入星光般的银辉。它既不是友谊的明快，也不是爱情的炽热，而是某种更复杂、更恒久的色调——深海遇见落日，霜雪拥抱火焰。
林毅那边的反应更惊人。整个天空突然变成统一的玫瑰金色，云朵排列成∞符号，那是他父母理论中的核心图形，也是他手臂上疤痕的形状。
向导发出惊叹的七彩光芒：“天呐！这是‘誓约虹’！己经三百年没出现过了！”
苏晓想反驳，想解释这只是光学现象，但当她看向林毅时，所有话语都凝固在喉间。他站在那片玫瑰金色的天空下，眼睛里盛着整个虹彩平原最纯净的光，嘴角挂着那个让她无数次分心的微笑。
“看来我们通关了？”他轻声问，周围的色彩随着声波轻轻震颤。
苏晓低头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却看到两人的影子在凝胶上交叠，融合成比誓约虹更美的色调。她悄悄将这一刻的色彩记在心底——不是用科学家的理性去分析波长和频率，而是像收藏一片花瓣那样，将它压在记忆最柔软的角落。
水晶山轰然洞开，露出通往下一国的传送门。但在离开前，苏晓鬼使神差地折返，从地上挖了一小块凝胶——它正呈现着那种独一无二的“我们”的颜色。
林毅假装没看见她的小动作，但他周围的光晕突然明亮了三度，像是有人在他心里点了一盏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