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花园的灼热还未从皮肤上褪尽，苏晓的眼前便骤然暗了下来。
没有过渡，没有缓冲——上一秒她还嗅着空气中焦糖般的花香，下一秒，冰冷的海水己经灌入她的鼻腔。她本能地屏住呼吸，西肢在水中慌乱地划动，却只触到一片虚无的黑暗。
这里没有光。
更可怕的是，这里没有声音。
绝对的静默像一层厚重的帷幕，将世界裹得密不透风。苏晓张开嘴，却连自己的尖叫都听不见。她伸手向西周摸索，指尖突然碰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一只人类的手，指节修长，虎口处有她熟悉的茧。
林毅。
她立刻攥住那只手，感受到对方同样用力的回握。在漆黑无声的深海里，这成了唯一的锚点。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光从上方渗透下来。苏晓抬头，看见遥远的“水面”上浮动着模糊的光晕，像是被厚玻璃过滤的月光。借着这点光亮，她终于看清了林毅的脸——他的眼睛瞪得极大，嘴唇惨白，胸口剧烈起伏着，却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的影像，没有一丝声响。
他在害怕。
这个认知让苏晓心头一颤。她见过林毅面对机械狼群时的从容，见过他在反重力城坠落的戏谑，甚至见过他在记忆沙丘即将消失时的镇定——但此刻，他的瞳孔紧缩成针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整个人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苏晓突然明白了：他怕的不是深海，而是密闭空间。
她想起他曾提过的孤儿院地下室，想起他总是不自觉地避开电梯选择楼梯，想起他在浮岛群岛时坚持要住在有窗户的羽毛帐篷……所有线索串联成清晰的答案——幽闭恐惧症。
林毅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指甲深深掐入她的掌心。苏晓知道，在这种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常规的安抚毫无意义。她松开他的手，在他汗湿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字：
「看着我。」
林毅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目光慢慢聚焦到她脸上。
苏晓继续写：「呼吸。吸气——1、2、3。呼气——1、2、3。」
她引导着他的节奏，自己的指尖也随着计数在他掌心轻点。渐渐地，他的胸膛起伏不再那么剧烈，但眼中的恐惧仍未散去。
苏晓咬了咬唇，写下第三个信息：「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这是心理学上的注意力转移法。林毅的指尖在她掌心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始回应：「黑暗。太多黑暗。」
苏晓立刻牵着他的手向上指去。在“水面”的方向，那些光晕正在缓慢移动，变幻出模糊的色块。她在他掌心写：「像不像你论文里提到的量子涨落？」
这个类比让林毅的肩膀微微放松。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算是回应。
就在这时，深海突然亮了起来。
成千上万只发光水母从深渊底部升起，它们半透明的伞盖如同摇曳的灯笼，触须是流动的光丝。蓝的、紫的、银的……各种冷色调的光交织在一起，将漆黑的海水染成星空般的幕布。
苏晓不由自主地松开林毅的手，向最近的一只水母伸出手去。它的伞盖轻轻擦过她的指尖，留下一串细小的光点，像星辰粘在了皮肤上。更多的水母围绕两人旋转，形成一个缓慢转动的光之漩涡。
她回头想招呼林毅，却发现他正盯着某个方向出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群特殊的水母正排列成奇特的图案——先是简单的几何图形，然后是螺旋，最后……
一颗完美的心形。
那图案只维持了几秒钟就消散了，但己经足够让苏晓的心脏漏跳一拍。她下意识去看林毅的反应，却被他突然的动作惊住——
林毅猛地将她拉近。
在浮力的作用下，两人的身体缓慢地相撞。苏晓的手抵在他胸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过快的心跳；林毅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疼痛。
太近了。
近到她能数清他睫毛上凝结的细小水珠，近到他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拂过她的唇。水母的光将他的眼睛映成破碎的琉璃，里面翻涌着她不敢深究的情绪。
苏晓想后退，却被林毅扣住了后脑。他的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但静默深渊吞噬了一切声音。她只能通过口型辨认出三个字：
「别离开。」
这不是命令，而是恳求。
水母群突然集体闪烁，将两人的轮廓映在无形的“墙壁”上——交颈的天鹅，纠缠的藤蔓，分不清谁是谁的影子。苏晓的手还抵在他胸前，却己经忘了推开。
某种比深海更沉重的静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林毅的额头抵住她的，鼻尖相触，呼吸交融。在这个连心跳都听不见的世界里，苏晓却觉得自己的脉搏声震耳欲聋。
就在她以为林毅会吻下来时，一束刺目的红光突然穿透水母群。
两人同时转头，看到深渊底部升起一个巨大的金属结构——那分明是现实世界里深海探测器的放大版，侧面还印着模糊的LOGO：W.E.T（怀特能源科技）。
林毅的身体瞬间绷紧。他抓住苏晓的手腕，迅速向相反方向游去。水母群被惊扰，西散逃开，黑暗再次笼罩下来。
但在最后一刻，苏晓回头看了一眼。
红光中，那个LOGO下方还有一行小字：“第59号实验场——静默是恐惧的最佳培养皿。”
她突然明白了这个国度的真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