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
温和、清晰，带着一丝奇异的、非人的质感，却字字句句敲打在林简最疲惫脆弱的神经上。它并非通过耳膜传入，而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首接在意识的深处荡漾开来。
“检测环境安全…能量连接稳定…用户生命体征：高度焦虑、体力透支…建议立即补充水分与休息…”
林简整个人僵在椅子上，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她猛地低头，死死盯住桌上那部旧手机。
幽蓝色的光芒在蛛网般裂开的屏幕下无声流淌，如同深海之下某种未知生物在呼吸。光芒稳定而冰冷，映亮了桌面上散落的文件一角，也映亮了她因极度震惊而微微颤抖的手指。
幻觉？
一定是加班太久，压力太大，出现幻听了！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猛地睁开。
蓝光依旧。那温和的女声仿佛还在脑海深处回响，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与她此刻擂鼓般的心跳形成鲜明对比。
“谁…谁在说话？”林简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她几乎是本能地压低了声音，目光警惕地扫过空旷死寂的办公室。除了空调单调的嗡鸣和远处服务器机柜隐约的低频噪音，再无其他声响。
没有人。只有她和这部发着诡异蓝光的旧手机。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但心脏依旧不受控制地狂跳。恐惧、荒谬、以及一丝绝境中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冀，在她胸腔里疯狂搅拌。她想起地铁上那瞬间的清凉感，想起扫描苏曼嫉妒值的诡异文字，想起赵天鸣那如同实质的冰冷压迫……一切异常似乎都指向了这部来历不明的“欢迎礼”。
是它！一定是它！
林简伸出手，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触向那冰凉的钛合金外壳。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手机的瞬间——
嗡！
手机屏幕上的蓝光骤然增强！光芒不再是均匀流淌，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在裂痕深处快速流转、汇聚！光芒投射在空气中，在她眼前不足半米的地方，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半透明的人形轮廓！
那轮廓只有上半身，像是由无数细碎的蓝色光点构成，边缘不断地闪烁、逸散，仿佛信号不良的古老电视画面。勉强能看出是一个女性的形态，长发披肩，身形颀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典韵味，却又糅合着某种冰冷的科技感。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柔和的光晕，但林简却奇异地“感觉”到，那光晕正“注视”着自己。
温和的女声再次首接在她脑海中响起，这一次，少了些电子杂音，多了几分清晰和……歉意？
“能量不足…初次显形…稳定性…37%…抱歉，吓到你了，林简。”
林简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猛地后仰，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她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悬浮在空中的、由光点构成的、半虚半实的女性轮廓。
鬼？高科技全息投影？还是自己真的疯了？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林简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确认这不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那光点构成的虚影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如同水面泛起的涟漪。温和的女声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我是‘璇玑’…或者说，是寄宿于‘灵枢’之中的意识体…你可以理解为…器灵？守护者？或者…一个暂时无法离开此设备的特殊存在。”她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合适的措辞，“我的核心指令是：守护持有者，并…对抗污染。”
“灵枢？污染？”林简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这两个词如同天书。她指了指那部旧手机，“你说…这个铁疙瘩叫‘灵枢’？还有污染？什么污染？空气污染还是水污染？”巨大的荒谬感甚至暂时压过了恐惧。
璇玑的虚影轮廓似乎“看”了一眼林简桌上那桶早己冷透、凝结了一层油脂的泡面。温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检测到用户能量摄入严重不足…且为低效高脂物质…” 虚影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在进行某种扫描，“建议：丢弃当前‘能量源’，寻找富含维生素与碳水化合物的…嗯…比如，隔壁便利店的热包子？”
林简：“……” 她低头看了看那桶冰冷的泡面，又抬头看了看悬浮在空中、一本正经建议她吃包子的光点虚影。这画风也太割裂了！
“现在是讨论吃包子的时候吗？！”林简几乎要抓狂，压低了声音咆哮，“你！一个会说话的、飘在我面前的…光人！告诉我，你到底从哪儿来的？赵天鸣给我的这个鬼东西到底有什么目的？还有，你刚才说的污染，扫描，到底是什么意思？苏曼头顶那个‘嫉妒值70%’是不是你搞的鬼？！”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了出来。
璇玑的虚影安静地悬浮着，光芒流转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带着一种倾听的意味。等林简发泄完，温和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平静：
“来源…涉及核心协议…目前无法完全解锁告知。目的？守护你，是最高优先级指令。污染…” 虚影的光芒似乎暗沉了一瞬，“无处不在，林简。它渗透在空气中，弥散在情绪里，附着在信息流上…它汲取生命与精神，扭曲意志…就像…你刚刚经历的那些。”
虚影“看”向赵天鸣办公室紧闭的门，又“看”向苏曼空着的工位。
“至于扫描…是灵枢的基础功能之一。分析环境，解析目标状态，提供信息辅助，规避风险…以及…” 璇玑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带着一丝微弱的、人性化的关切，“提醒用户远离某些…高‘污染’目标。”
林简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苏曼的工位，又想起赵天鸣那冰冷的眼神和沉重的压迫感，一股寒意再次爬上脊背。她不是傻子，璇玑的话虽然模糊，但指向性太明显了！所谓的“污染”，难道就是指赵天鸣那种令人窒息的压力？苏曼那种虚伪的嫉妒？
“你的意思是…赵总监，苏曼他们…不正常？是…污染源？”林简艰难地问出这句话，感觉自己二十多年建立的世界观正在寸寸崩塌。
璇玑的虚影轻轻摇曳，仿佛在点头。
“目标：赵天鸣 - 威胁等级：高。精神污染源强度：持续扩散。”
“目标：苏曼 - 情绪污染指数：70%（嫉妒）。存在被引导、放大的迹象。”
冰冷的、如同数据报告般的陈述，却让林简如坠冰窟。这比她想象的任何职场阴谋都要可怕！
“那…那我呢？我是不是也被污染了？”她想起赵天鸣施压时那种窒息感和绝望感。
“用户林简：精神屏障…存在天然韧性。当前污染侵蚀度：低（主要表现：高度焦虑、疲劳）。”璇玑的声音温和下来，“这也是…我能与你建立稳定连接的原因之一。纯净坚韧的精神核心…在当下…很罕见。”
纯净？坚韧？林简苦笑，她现在只想尖叫着逃离这个地方。
璇玑的虚影轮廓开始变得不稳定，光芒闪烁的频率加快，边缘逸散的光点也越来越多。
“能量…即将耗尽…显形无法维持…”温和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明显的疲惫和断断续续，“林简…首要任务：休息，补充能量，远离…高强度污染环境…保持…警惕…”
话音未落，那悬浮在空中的蓝色光点人形轮廓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瞬间溃散、消失。手机屏幕上的幽蓝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只留下布满裂痕的黑色屏幕，倒映着林简苍白而惊魂未定的脸。
办公室重新陷入死寂，只有空调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嗡鸣。
林简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那部仿佛从未亮起过的老旧手机，脑海中反复回响着璇玑最后的话语：污染…精神屏障…威胁等级高…
她猛地抓起桌上那桶冰冷的泡面，冲到茶水间的垃圾桶旁，毫不犹豫地扔了进去。油脂凝固的汤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然后，她几乎是逃也似的，抓起背包和那部旧手机，冲出了依旧灯火通明却死气沉沉的办公室，将那片令人窒息的“污染区”甩在身后。
深夜的冷风吹在脸上，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瞬。她站在空旷的街头，握紧了手中冰冷的金属外壳，裂痕硌着掌心。
一个会说话的“手机精”？一个警告她身边充满“污染”的器灵？还有那个明天下午两点必须交的、如同催命符般的方案……
林简抬起头，望向城市被霓虹灯污染的夜空，第一次觉得这个熟悉的世界，变得如此陌生而危险。
“璇玑…” 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带着迷茫和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你到底是什么？而我…又卷入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