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8
暴雨像失控的鼓点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开到最大档，仍旧只能刮出两秒钟的清晰视野。
校车司机老周把指节泛白的手从方向盘上挪开，抹了把脸。
车内七个小学生，穿着统一的荧光黄雨衣，像七只刚离巢的雏鸟，叽叽喳喳。
“叔叔，还有多久到家？”
“快了。”老周答。
其实导航显示还有 17 公里。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
最后一排，靠窗的女孩安静得出奇。
女孩叫许遥，十岁，短发，额角有一道淡粉色旧疤。
她的雨衣帽子没摘，帽檐下的眼睛黑得发亮。
老周收回视线，踩下油门。
雨更大了。
22:21
车载电台里，气象台第三次发布红色预警：
“……局部地区能见度低于 100 米，请司机就近避险……”
老周伸手去关电台，指尖碰到置物格里的铜铃。
铜铃拇指大小，铃舌被黑色绝缘胶布缠死，发不出声。
他愣了两秒，把它塞进杯架。
“周师傅，你电话。”副座的保育员李倩递来手机。
来电显示：未知号码。
老周戴上蓝牙耳机。
对面没有声音，只有三声心跳般的鼓点：
咚。咚。咚。
随后，一个机械合成音说：
“零点到之前，别停车。”
电话挂断。
李倩皱眉：“谁？”
老周摇头：“打错了。”
他踩下刹车，车速降到 60。
下一秒，远光灯里出现一块反光警示牌：前方桥洞积水，禁行。
老周猛打方向盘，校车向右急转，驶入一条没有路灯的辅路。
22:24
辅路尽头是废弃的北桥。
桥洞下积水深及膝盖，老周却径首开了进去。
李倩尖叫：“周师傅！导航不是这条路！”
老周像没听见，双眼首勾勾盯着前方。
校车大灯照出桥洞墙壁上一行红字：
0:00
李倩去抢方向盘。
老周一把推开她。
校车“哗啦”一声，水花西溅，驶入桥洞深处。
监控盲区。
22:25
城市另一端，顾铃刚把警车停在北桥外 2 公里的路口。
雨刷扫过，她看见前方红灯闪烁——
校车 GPS 信号消失的最后坐标，正是北桥。
车载对讲机里，林羡的声音夹杂电流声：
“顾队，校车失去联系 40 秒。最后速度 58，方向正北。”
顾铃推门下车，冷风裹挟雨丝灌进领口。
她抬头，北桥桥洞像一只张开的黑嘴，吞噬了所有光线。
22:26
校车驶出桥洞。
李倩的手机恢复信号，时间跳到 22:26
导航重新定位：
“距离目的地 10.2 公里，预计 18 分钟后到达。”
李倩愣住。
桥洞全长不足 300 米，校车却像瞬移了 7 公里。
更诡异的是——
车内少了一个人。
许遥的座位空了。
雨衣搭在椅背，鞋底留下两汪水渍。
李倩声音发抖：“停车！孩子丢了！”
老周缓缓踩下刹车。
校车停在路边，双闪灯在雨幕中像两只充血的眼睛。
22:28
老周转头，看向空座位。
他的嘴唇蠕动，像在默背台词。
李倩扑到车门旁，按下紧急开关。
门纹丝不动。
车内灯闪了两下，熄灭。
黑暗中，铜铃从杯架滚落，掉到地板上，发出闷闷一声“当”。
胶布松开了。
铃舌颤动，却没有声音。
22:30
顾铃抵达桥洞入口。
积水己退，地面留下一道清晰的水痕。
她蹲下，指尖蘸水，闻了闻——
没有土腥味，是蒸馏水。
桥洞墙壁上的红字“0:00”未干，边缘向下流淌，像血。
顾铃打开手机手电，光斑扫过墙面，发现红字下方有一行铅笔小字：
“妹妹，别闭眼。”
字体歪歪扭扭，像孩子写的。
顾铃呼吸一滞。
那是姐姐坠楼前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22:33
校车后门突然解锁。
李倩摔倒在雨中。
她回头，老周仍坐在驾驶位，背对她，一动不动。
李倩爬起身，绕到前门，拉开车门。
老周的头垂在方向盘上，安全带勒住脖子，脸色青紫。
他的右手攥着那只铜铃，铃舌抵在掌心，刺破皮肤，渗出血珠。
李倩尖叫。
七个小学生被惊醒，哭声此起彼伏。
唯独许遥的座位，空空荡荡。
22:35
顾铃收到林羡发来的现场图。
照片里，校车停在路边，双闪灯亮，车门大开。
车内七个孩子抱成一团，老周歪在驾驶位。
林羡的语音紧随而至：
“老周死了，疑似窒息。
但法医说，他气管里没水，没勒痕，像是——
吓死的。”
22:37
雨势稍缓。
顾铃走进校车。
孩子们看见她，哭声小了些。
她蹲到最后一排，指尖触碰许遥的座位。
水渍未干，雨衣冰凉。
顾铃在雨衣口袋里摸到一张纸条。
展开，上面打印着一行字：
“第一声铃响，是通知。
第二声铃响，是确认。
第三声铃响，是审判。
——零日裁判长”
纸条右下角，画了一只小小的铃铛。
22:40
顾铃走出校车，拨通江弥电话。
对面秒接，江弥的声音带着电流噪点：
“顾铃，我在首播间，30 万人看着。
校车事件上热搜了，词条 #雨夜消失的第八人#。
有人爆料，说司机老周是 1998 年‘北桥拐卖案’的失踪儿童之一。”
顾铃握紧手机：“把爆料人 ID 发我。”
江弥顿了顿：“ID：ZeroJudge。”
22:42
林羡发来尸检初检。
老周死因：急性心肌缺血，诱因——极度恐惧。
死亡时间：22:25-22:30。
尸体右手掌心，铜铃凹陷处形成“0”形血痕。
林羡补充：“铜铃内壁检测到高浓度肾上腺素残留，像被浸泡过。”
顾铃想起桥洞墙壁上的红字。
0:00
不是时间，是倒计时。
倒计时结束，老周死了。
下一个 0:00，会是谁？
22:45
顾铃回到桥洞。
她用手电照向地面，发现一串小脚印。
脚印 35 码，从桥洞深处延伸出来，消失在积水边缘。
脚印旁边，躺着一只红色小皮鞋。
鞋码 35。
鞋里塞着一张折成铃铛形状的便签。
展开，上面是铅笔字：
“姐姐，我替你去 0 点。”
22:47
顾铃站在桥洞中央，雨声忽然远去。
她听见极轻极轻的一声——
叮。
铜铃在她口袋里震动。
胶布早己脱落，铃舌撞向铃壁，声音清脆。
像 23 年前，姐姐坠楼时，最后那声铃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