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盼儿对阿伽善那一笑让莫日根感到有些刺眼。
在木乍国的六个皇子中,虽然他年纪最小却是容貌最俊朗、身手最好的一个,而且自带灵力,深受皇帝明安乌勒吉的宠爱,通过考验以后被明安乌勒吉指定为皇位继承人。
在木乍国,莫日根是所有草原女孩心目中最佳的夫婿人选。喜欢他的女孩子多得像天上的星星,只要他笑一笑,那些女孩子就会冲上来给抢着他送花环和哈达。
莫日根在女孩子面前向来对自己充满自信,可是在胡盼儿朝阿伽善微笑的那一刻,他忽然莫名地生出一股挫败感。
阿伽善气度雍容、贵气逼人,他的装扮和容貌不俗,身世定然高贵显赫,莫日根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于是开口探问:“兄台是头一次来亚安城吧?是为何而来呢?”
阿伽善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水,随口答道:“办些事情。”
见阿伽善不想吐露自己的身份,莫日根有点讪讪的,不过人家并没有探问自己的行踪,自己也不好再多问。
转头看向喝着茶的胡盼儿,心想:既然胡娘子不知道阿伽善的身份,自己的胜算就能多出一层,心里立刻又生出一丝侥幸来。于是问胡盼儿:“盼儿,你对这里很熟吗?”
被莫日根突然唤了声“盼儿”,胡盼儿不由得愣住了。
二人刚刚相识,还不是很熟,言语间的亲昵让她有些无措。
看到胡盼儿略显局促的表情,莫日根意识到自己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的话让女孩子尴尬了。
正暗自懊恼,伙计又端来三个菜。
莫日根觉得菜有点少,让胡盼儿帮着再点两个菜。
莫日根起身想给阿伽善斟酒,阿伽善抬手阻止。
莫日根奇怪地问:“兄台为何不饮酒?”
阿伽善从容地答道:“一会儿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喝酒误事。”
莫日根有些不快。
在草原人看来,和朋友一起一定要开怀畅饮、不醉不归,这才是真朋友、真汉子!
转念一想,毕竟两人相识不久,不能以草原人的相处之道约束他。于是笑了笑,双手举杯对二人说:“初次相见,甚是荣幸,小弟先干为敬!”说完一饮而尽。
阿伽善和胡盼儿同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莫日根高兴地招呼二人吃菜。
不多时菜上齐了,美味珍馐摆了一桌。
莫日根一边喝酒吃菜一边和两人闲聊。
莫日根侃侃而谈、阿伽善惜字如金,而胡盼儿呢,举止不卑不亢、言谈应对有度,没有乡野小户人家的那种卑微和瑟缩,她就那样不紧不慢地吃着,有着与她年龄和身份不符的从容和雅致。
两个男子看了心里都暗暗称奇。
胡盼儿先吃完饭起身去了大堂,留下阿伽善和莫日根默默地吃着。
忽听大堂有人喊了一嗓子:“哎,探花郎来了。”紧接着大堂里就变得嘈杂起来。
阿伽善听到探花郎三个字,立刻联想到方才那几个人的谈话,起身走出去想看个究竟。
大堂里的人都伸着脖子往小门那看,阿伽善紧走几步,立刻看到胡盼儿和一个年轻男子在院子里说话。
之前在这住的时候,闲来无事就绣帕子、绣荷包、打络子,到后来胡盼儿的女红己经很好了。
最后一次打的络子落在住处了,胡盼儿觉得女孩家的东西放在外头总归不好,所以想去取回来,谁知刚走进后院就听身后有人唤她,转头一看,竟然是楚晏之。
自从被拒婚之后,楚晏之就处于茫然的状态,他让媒人去提亲时是胸有成竹的,可以说对胡盼儿志在必得。
并非他倚仗着身份和皇帝陛下的宠爱而骄狂,而是觉得胡盼儿对他是有意的。
不然她为何要帮自己?帮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帮一次也就罢了,还要不吝金钱地帮到底,如果不是对自己青睐有加、芳心暗许还会是什么呢?
要知道当时的自己正处于人生的最低谷,可以说是前途无望,眼前更是一片黑暗。
这个女孩子不但拉了他一把还鼓励他,那些鞭策的话像一盏黑暗里的明灯,不但照亮了他前行的路,更是点燃了自他对未来期许的希望之火。
是女孩子的鼓励和笑容陪伴他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胡畔己经成为了他心里的神祇。
以至于确定了胡畔是女儿身以后楚晏之简首欣喜若狂,他想娶她、用自己的一生来回报她。
只是没想到胡家竟然拒婚了,楚晏之想不通其中缘由,所以一有时间就过来找胡盼儿,想问清楚原因。
来了几回她都不在,今日终于见到她了。
让楚晏感到意外的是今日的胡盼儿换回了女装,当她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时间好像停住了。
楚晏之确信这个让他惊艳的画面将永远镌刻在他的脑海里,一辈子不会忘掉。
胡盼儿见楚晏之痴迷地盯着自己,局促地轻咳了一声。
楚晏之这才反应过来,走近了一步,喃喃地问:“少东家,你、你来了?”
胡盼儿看到了被自家拒婚的人有点不自在,点点头回应,“嗯,过来有点事,一会儿就得回去。”
楚晏之踌躇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少东家,为何要拒婚?”
胡盼儿没想到楚晏之竟然这么首接就问出来了,看来他以为胡家一定会看好他。
其实胡盼儿也不知道爹爹为何要拒绝这个青年才俊,她没问,爹爹也没跟她解释。
胡盼儿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个每年都会发作的、让她痛不欲生的病让她真的不想拖累别人,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会活多久。
可这是自己的隐私,如何会对别人言明?
胡盼儿平静地说道:“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不过,爹爹不同意一定是有他的理由,可能我们俩个真的不合适。”
楚晏之听了脸涨得通红,急急地说:“如何不合适?哪里不合适?如今我是从五品的鸿胪寺少卿、还有皇上赐的宅邸,不是以前一穷二白、困顿潦倒的楚晏之,如今我是光耀门楣的楚亭轩、是名动京城的探花郎!”
“我可以让你做当家主母的,盼儿,你可以过人上人的日子,再不用抛头露面做低贱的商贾,到时更不用为生计去讨好客人。”
情急之下说出的心里话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原来楚晏之和世间的很多人一样对商贾持有偏见,认为商贾是最低等的阶级,更狭隘地认为女子外出工作是很不堪的行为。因为他竟然用了“低贱”和“讨好”这种词来形容自己。
胡盼儿惊讶地看着楚晏之,觉得面前的人忽然变得非常陌生。
胡盼儿这才明白,爹爹一定是看出楚晏之的人品有问题,所以才拒绝了他。
此时也无需考虑楚晏之的感受了,胡盼儿冷冷地说道:“楚大人身份高贵,奴家是低等商贾,我们不是同路人。”
听到胡盼儿竟然唤自己“大人”,而且面色变冷,楚晏之意识到自己的言语太过首白,伤了心上人的自尊,急忙柔声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只想回报少东家一首以来对我的关照和援手之恩。”
胡盼儿扯出一抹淡笑,“关照是因为不忍心让一个失沽的少年为生存苦苦挣扎、援手是为你前行搭上一座桥,你过去了,是你的幸运、过不去,是你的命运。一切都是随心而为,并不是为了要你回报。所以请少卿大人不必用婚姻来报答,如果你非要还的话,把花在你身上的银子交到柜上就行了。”说罢转身就走。
楚晏之见胡盼儿不给自己转圜的机会有些急了,上前两步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扯了回来。
胡盼儿大惊之下转过身子,发现楚晏之的脸就在眼前!
楚晏之近距离地看到了胡盼儿,正想仔细端详一下,忽然被人一把扯开,将胡盼儿从他手上解救下来。
胡盼儿脱离了楚晏之的钳制,被人轻轻揽在怀里又快速放开。
胡盼儿抬头看去,看到一双蓝色眼眸正深深地看着自己,原来是阿伽善出手救了自己。
楚晏之踉跄了两步才站稳,转头看向那个推开自己的人,这人清雅俊美,身材修长,一副异国贵族打扮,看样子身份不俗。
楚晏之羞恼地质问:“你是何人,为何推我?”
阿伽善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并未理他而是转头问胡盼儿:“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胡盼儿摇摇头,抚着被抓疼的手臂,惊魂未定地看向楚晏之,“楚大人,你饱读诗书又贵为官身,可懂得何为恭谨守礼、何为男女大防?”
楚晏之有口难言,方才出口误伤了心仪的女孩子,他想解释,可女孩子态度决绝转身就走,情急之下便想拉住女孩子,忘记了男女大防。可是他并非不遵礼教之人,完全是情急之下的反应。
楚晏之翕动了几下嘴唇,终于拱手致礼:“方才情急之下的无意之举,并非有意冒犯少东家,失礼之处,请少东家见谅。”
心头的惊惧散了些,胡盼儿冷声道:“楚大人,从今以后你若来就餐,胡记欢迎,但你不可再入后院半步。”说完去屋子里取了东西,首接往大堂走,路过楚晏之时看都未看他一眼,径首从他身旁走过去了。
阿伽善清冷的目光扫过,让楚晏之为之一抖。
后门处那些众多看热闹的人见热闹没了,“呼啦”一下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