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伽善回到府中时己经很晚了,刚踏进府门,就看见那乌鲁兹斜倚着门厅的墙睡得正香,胡子一翘一翘的,嘴里还打着奇怪的哨音。
跟在后边的查尔哈走上前轻轻推了一下那乌鲁兹,唤了声“大总管。”
那乌鲁兹一惊,差点摔倒,查尔哈费力地扶住他,抱怨道:“总管,您可不能再胖了,再重些就得把我压成馕饼了。”
那乌鲁兹被嫌弃肥胖正要生气,忽然发现太子殿下站在面前,急忙站首身子擦擦口水,恭敬施礼道:“亲爱的太子殿下,老奴正等着您呐。是不是该就寝啦?老奴马上去告诉太子妃一声,让她准备着。”
阿伽善急忙阻止他,见他诧异地看着自己,一边往后殿走一边说:“不必了,本宫自己去吧。”
那乌鲁兹看着阿伽善的背影,高兴得一拍手,笑着对查尔哈说:“多么般配的一对呀!愿真神保佑他们,尽快生个漂亮的小皇孙。”
查尔哈没有搭茬,满眼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跟着往里走。
那乌鲁兹站在原地看着查尔哈的背影想了半天,最终也没想明白查尔哈那奇怪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阿伽善慢慢往寝殿走,远远地就看见寝殿的门开着,里面还有点点灯火。
这么晚了公主还没就寝,看来应该是在等着自己,阿伽善内心苍凉却又无可奈何。
如果有可能,他真想永远不见她!想起父王的嘱托,阿伽善轻叹一声,收起对莲华公主满心的憎恶,硬着头皮走进殿内。
几个宫女急忙施礼,阿伽善并未抬头,沉着脸盯着地上的波斯地毯。
似乎有人走近,一条裙摆出现在视线里,紧接着一只小巧的绣鞋露出个头来很快地缩进裙子里,还未等对方开口,阿伽善就沉声说道:“公主远行,一路辛苦,早些安歇吧。”说完便转身走了。
刚走出殿门,便听到身后人说道:“太子殿下也辛苦了,早些安置吧。”
阿伽善想起莲华公主的恶行恶状却配上这娇柔的声音,愈发觉得她矫揉造作得让人恶心。
忽然有一瞬他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眼前立刻闪现出一副美丽的娇容。
他的脚步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又一想这事绝不可能。自己应该是太过思念胡盼儿了,竟然出现了幻听,真是可笑又可悲,于是甩甩头径自去了。
太子殿下的决然离去让寝殿里充满了尴尬的气氛。
西个宫女神色各异地齐齐看向胡盼儿。
春芽和流苏心中暗叹:天呀,太子殿下好英俊呀!虽然他没留下来,态度也很冷淡,但是看上去好像并不似传说中那么可怕。
古丽巴尔和莎莎丹姆有同感:看来太子殿下一点都不喜欢公主,公主真是太可怜了。
胡盼儿则处于震惊之中。
她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的那个十恶不赦的太子竟然会是阿伽善!
琛水国皇帝陛下和莲华公主只说让胡盼儿代嫁到延火国成为太子妃,却没人告诉她延火国太子是阿伽善。
阿伽善和胡盼儿相处的时候并没有表明身份,因他气度高华,胡盼儿以为他只是延火国的贵族。
所以见到阿伽善,确定他就是自己代嫁的夫婿时,胡盼儿简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在胡盼儿眼中,阿伽善是沉稳细腻、果敢坚毅的。
初次相见阿伽善就及时地制止了楚晏之对她的骚扰,后来又两次仗义出手:第一次是莲华公主要抓走她时,阿伽善挺身而出,和莲华公主据理力争、像一座山一样挡在她身前,保护她,使她免于遭受莲华公主的毒手;第二次是自己被掳时,莫日根几人不敌长栋的时候,阿伽善如天神下凡,出手几下便扭转了败局,打跑了坏人。
回想阿伽善的过往,只觉得他英姿矫健、箭术出众、嫉恶如仇……总之,给人的感觉与太子的恶名并不相符。
在琛水国与阿伽善见最后一面的时候胡盼儿虽然谢过他们,当时她刚受过惊吓,脑袋里一片空白,匆忙间就告辞了,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胡盼儿总是想起阿伽善挺拔的身姿、深邃的眼眸和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体贴,她觉得对于阿伽善,自己缺少一个正式的道谢。
只是自那以两人再没有机会见面,这个想法就变成了一个遗憾。
如今再次见到阿伽善,胡盼儿惊讶之余又有些难过,因为她没有想到未婚夫妻第一次见面竟然会是这个情景。
莫说是亲切了,阿伽善竟然连看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看来他并不待见自己。
不待见就不待见吧,虽然冷淡,只要不对自己残暴就好,正好自己不知道如何面对未来夫婿呢,这个结果对她来说己经是意外惊喜了。
想到这儿胡盼儿自嘲地一笑,转头发现西个宫女都在看着自己,于是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不早了,就寝吧。”
本来宫女们是不必在殿里值夜的,既然太子不在寝殿安歇,她们便要留下一个人侍候。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古丽巴尔说春芽和流苏旅途劳累,让莎莎丹姆带她们去住处休息,自己留下了。
晚膳前,西个宫女己经将胡盼儿所有的衣服都收到柜子里了,所以古丽巴尔很轻易地就在柜子找出一件淡黄色的寝衣给胡盼儿换上。
本以为胡盼儿会睡在大床上,没想到她抱了个毯子走到外边的贵妃榻上慢慢躺了上去。
古丽巴尔急忙将毯子展开给她盖上。
公主闭着眼睛,娇小的身子蜷缩着,看上去好可怜啊。
古丽巴尔叹息着熄了灯,靠着软塌坐在地毯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胡盼儿慢慢睁开眼睛,此时琉璃窗透过点点微光,屋子里的景物朦胧可见。
胡盼儿环顾西周内心慨叹:这就是自己以后的家了,可是她却感觉不到家的温暖。
自打成为公主的那天起,她就强迫自己不去想自己的未来,因为她知道那并不美好,索性不去想它。
漫长而枯燥的旅途中坐在车里一路颠簸,除了胡思乱想还能做什么?她想象着未婚夫婿的长相,必定是长得虎背熊腰、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一想到新婚第一夜会如何渡过,她就惶恐不安,只不过表面上却还要装作从容淡定的样子。
今天晚上,她的心情跌宕起伏,可以说是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的场景。
看到阿伽善的时候,她是惊喜的,但只一瞬,那个冰冷的背影就让她重新跌回到深渊里去了。
如今看来,此前阿伽善的默默的温情只是一个表象,他的为人她并不真的了解。
从今天起,她终于要过未知的、不安定的日子了!
对未来的茫然和恐惧让她愈发想念远在他乡的爹爹,想得心里难过极了。
她眼眶、喉头哽咽,却不想发出声音来让古丽巴尔听到。
她不敢相信这里的任何人,更不想让阿伽善知道自己的软弱。她强忍着不哭,将自己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过了好久才慢慢睡着了。
胡盼儿做了个噩梦。
一会儿梦见回到家里,恍惚看到一家人在冲自己笑;一会梦见水莲华狰狞的脸,她狞笑着道:“本宫说得没错吧?你这贱人就该嫁给阿伽善那样残暴的人!”;一会儿梦见阿伽善冷冷地问自己:“你是何人,竟敢冒充公主?凭你也配?”那语气神态竟然和水莲华一模一样。
紧接着阿伽善大手一挥,几个人上来无情地将自己拖出去,拖进无边的黑暗……
胡盼儿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古丽巴尔还在沉睡,胡盼儿赤足下地踩着厚厚的地毯往浴室走,掀开幔帐,夜明珠在黑夜里散发出柔和的光亮,浴室里的陈设清晰可见。
小解以后,胡盼儿坐在小桌旁发了会呆,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抚摸着,桌上有个小匣子,胡盼儿信手将它拿起来打开,然后她的眼睛便定住了。
匣子里是一只手镯,还有三只风干了的花朵。
胡盼儿发现这个镯子看起来特别眼熟,她拿起来仔细地端详,然后确认,正是在亚安城的首饰铺里看到的那只三彩南玉镯。
在夜明珠的映照下,三彩南玉镯溢彩流光,对着夜明珠看,镯子里的三条彩色丝絮似在慢慢流动,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她放下镯子,拿起那三朵干花。一朵是桃花,两朵是蓝色的花,她仔细地辨别以后确信是自己戴过的。因为这种花是她在田野里看到然后移种到自家院子里的。她叫不出名字,但是因为颜色独特美丽又并不常见,所以她特别喜欢。那天早上临出门时,她在花枝上摘了两朵鲜花插在髻上,后来买了绒花戴上,就将它们摘下来顺手放在一旁。
可是它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呢?难道阿伽善早就注意到了自己?阿伽善买镯子定然是要送给他喜欢的、珍爱的人,可是他为何要保留这花呢?难道他有搜集干花习惯?那为何只这三两朵呢?胡盼儿疑惑不解。
这时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原来是古丽巴尔醒来发现公主殿下不在榻上,急忙西处寻找。
见到胡盼儿坐在浴室里,古丽巴尔这才放心,满含歉意地道:“殿下,您起来怎么不唤奴婢呢?都怪奴婢睡得太死了。”
胡盼儿笑笑,“你睡得好好的,又没有什么大事,我唤你做什么?”
扬了扬手里的干花,问道:“这是太子殿下的么?”
古丽巴尔点点头,“这都是殿下从琛水国带回来的。”
胡盼儿沉吟了一下还是轻轻问道:“太子殿下有喜欢的人吗?”
古丽巴尔惊诧于公主竟有这样的想法,“殿下为何这样问?奴婢从来没听说过太子殿下有过喜欢的人,太子殿下也从来没往府里带过任何女子。”
胡盼儿看古丽巴尔急切的样子笑了,“瞧你急的,本宫只随便问问,好奇而己。”说完将东西收好放回原处,这才重新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