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把第八片青铜残片放进恒温展柜时,指尖的震颤与三个月前在玄门溶洞里的感觉奇妙重合。
燕大博物馆的特展区刚完成最后的布置,防弹玻璃柜里的七片青铜残片按云雷纹的走向排列,中央留出的空位正等着第八片归位。阳光透过穹顶的玻璃天窗,在展柜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将残片上的暗金色纹路照得愈发清晰。
“还有半小时开展。”张教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胳膊上还留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在玄门溶洞被启元保镖划伤的,“周明远的庭审定在下周一,他的律师说要申请精神鉴定,想把责任推给‘家族遗传’。”
林砚调整着展柜的湿度计,指针稳定在55%——这是保护青铜器的最佳湿度,祖父的笔记里写了整整三页。“随他去。”她看着玻璃倒影里的自己,短发长到了下巴,眼角的细纹比三个月前深了些,“玄门的秘密己经公开,启元的技术资料被封存,‘心脏’的残骸也交给了国家地质博物馆,他翻不出什么浪。”
张教授从公文包里拿出份文件,封皮上印着“国家文物局”的烫金字样。“这是对‘景帝部落文明’的最新研究报告,专家组确认,他们掌握的不是武器技术,是可控核聚变的原始形态。”他指着报告里的插图,“你看这张岩画,其实是核聚变反应的示意图,蛇形纹代表等离子体,羽翼纹代表磁场约束。”
林砚的目光落在插图下方的注释上——“该技术因缺乏稳定装置,存在巨大风险,建议永久封存”。这与祖父的观点不谋而合,也是她最终选择启动自毁程序的原因。
展厅入口传来轻微的骚动,老郑拄着拐杖走了进来,军绿色外套上别着朵小红花,是社区给他发的“见义勇为”奖章。“李哲和王磊来了,在门口登记呢。”他的声音比三个月前洪亮,肩膀上的伤口恢复得很好,“两个小伙子都辞了启元的工作,准备考燕大的考古系,说要跟你学怎么‘读’青铜上的字。”
林砚笑了笑,转身看向展柜里的青铜残片。第八片残片放进空位的瞬间,七片残片突然同时亮起暗金色的光,在玻璃上投射出完整的云雷纹,纹路的中心,蛇翼符号正缓缓旋转,像颗跳动的心脏。
“这是……”张教授的声音里满是惊叹。
“是祖父留下的最后一道密码。”林砚掏出手机,对着符号扫描,屏幕上跳出段三维投影,是座沉入海底的宫殿,“这才是昆仑墟的全貌,不在阿尔金山,在南海的西沙群岛。”
三个月前在玄门溶洞启动自毁程序时,她的设备确实收到了王磊上传的代码,但那不是原始代码,是祖父藏在青铜匣里的“真正地图”。王磊只是个传递者,从一开始,祖父就计划着把最终的秘密留到此刻。
“难怪景帝部落的岩画里总画着船。”张教授突然明白过来,“他们不是被异族打败的,是主动迁徙到了海上,把文明火种藏在了更深的地方。”
老郑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展厅西侧的承重墙:“那面墙的颜色不对。”
林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米黄色的墙面上,有块区域的色调明显偏深,像被水浸泡过。她走过去,指尖贴在墙面上,突然感觉到熟悉的震颤——与触摸青铜残片时的震颤一模一样。
“是中空的。”她敲了敲墙面,传来空洞的回响,“祖父当年参与过燕大博物馆的扩建工程,这面墙是他亲自设计的。”
张教授立刻联系博物馆的老馆长,对方查阅档案后回复:“林深教授确实在二十年前提出过‘文物修复室’的扩建方案,说要在特展区西侧加建个恒温库房,但后来因为资金问题搁置了。”
“不是搁置,是故意隐瞒。”林砚掏出青铜罗盘,指针在墙面上画出个圆形轨迹,圆心处有块不起眼的瓷砖,上面刻着极小的蛇翼符号,“这是入口。”
她按照开启玄门假门的方法转动瓷砖,墙面突然向内滑动,露出个电梯间大小的密室。密室的中央放着个半人高的青铜鼎,鼎身的铭文与玄门溶洞的青铜鼎完全相同,只是规模小了一号。
鼎里没有“心脏”,只有一卷用丝绸包裹的竹简,上面的文字是介于甲骨文和金文之间的过渡形态,林砚认出其中几个字——“海图”“归墟”“舟”。
“是航海图。”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竹简,丝绸在空气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景帝部落从西域迁徙到南海的路线,每处停靠点都标着与青铜残片相同的符号。”
老郑凑近看,指着竹简末尾的符号:“这个是‘归墟’,《山海经》里说的‘万物归焉而不盈’的地方,原来真的存在。”
林砚的目光落在航海图的终点,那里画着座岛屿,形状像片展开的羽翼,岛上标着个红色的圆点,旁边写着“主鼎”。
“他们把真正的核心藏在了岛上。”她突然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胡话,“‘昆仑不在天上,在地下’——他说的‘地下’,可能是指海底。”
密室的角落里堆着些潜水装备,型号是十年前的款式,但保养得很好。气瓶上贴着张标签,日期是五年前——与祖父和启元签订“合作协议”的时间吻合。
“祖父早就准备好了。”张教授拿起副潜水镜,镜片上还留着指纹,与青铜匣里的指纹完全一致,“他知道玄门的青铜鼎是复制品,真正的主鼎在南海,所以才故意留下线索,等合适的时机让我们发现。”
林砚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李哲发来的照片。照片上是启元集团的实验室,周明远的父亲周海山的遗物中,有本日记,其中一页写着:“林深骗了所有人,‘心脏’不在阿尔金山,在海里。他故意留下假线索,是为了保护真正的秘密。”
日记的日期是1998年,正是祖父提出扩建博物馆方案的那一年。
“他们父子俩都被祖父骗了。”林砚合上竹简,突然理解了祖父的布局。他用一个“心脏”吸引启元的注意力,用一场自毁程序让所有人以为秘密己经终结,却把真正的核心藏在最安全的地方——国家博物馆的地下密室。
这里有24小时监控,有专业的文物保护设备,有最顶尖的安保系统,比阿尔金山的玄门溶洞安全百倍。
“现在怎么办?”老郑看着青铜鼎,“把航海图交给国家?”
林砚摇头,她抚摸着鼎身的铭文,那些三千年的文字仿佛在掌心呼吸。“祖父留下它,不是让我们上交,是让我们完成他没做完的事。”她指着竹简上的“归墟”,“景帝部落最终消失在历史长河里,不是因为战争,是因为他们找到了与自然共存的方式。这份航海图,记录的可能不是武器技术,是可持续发展的智慧。”
张教授突然想起什么:“上周的国际考古论坛上,有学者提出‘史前海洋文明’的假说,说华夏文明的源头可能在南海,而不是黄河流域。如果这份航海图是真的,可能会改写整个文明史。”
密室的墙面突然传来“咔嗒”声,是展厅的闭馆铃声。林砚将竹简小心地放回青铜鼎,关闭密室入口时,注意到鼎底刻着行小字:“第七片残片,在归墟。”
她这才发现,展柜里的七片青铜残片,其实是六片——有一片是复制品,真正的第七片,被祖父藏在了南海的岛屿上。
“难怪周明远始终凑不齐七片。”张教授恍然大悟,“祖父从一开始就留了后手,最关键的残片,不在任何人手里,在它该在的地方。”
林砚走出博物馆时,暮色正把燕大的老楼染成暖黄色。李哲和王磊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刚打印的考研报名表,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明亮。
“林老师,我们想跟着您学景帝部落的文字。”李哲的声音有些紧张,“王磊说他能破解竹简上的加密信息,他以前是启元的密码学专家。”
林砚看着他们,突然想起照片上年轻的祖父和周海山。或许每个时代的年轻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什么,无论是秘密,还是未来。
“明天开始,每天早上八点,标本室见。”她把青铜罗盘递给李哲,“先从认符号学起,这是基础。”
老郑拄着拐杖往公交站走,军绿色的外套在人群里很显眼。他回头朝林砚挥挥手:“南海的事,需要帮忙随时说,我在西沙有老战友,能弄到船。”
张教授拍了拍林砚的肩膀,公文包里的研究报告露出一角:“我会向国家文物局申请‘南海史前文明调查项目’,有了航海图,审批应该不难。”
林砚最后看了眼博物馆的穹顶,玻璃天窗里的星星正一颗颗亮起来,像玄门溶洞里的蓝光,像青铜残片上的暗金,像祖父留在时光里的眼睛。
她知道,关于景帝部落的故事还没结束,关于昆仑墟的秘密还有很多。阿尔金山的玄门只是个开始,南海的归墟才是终点,而那第七片青铜残片,正躺在某个海岛的沙滩上,等着被三千年后的手拾起。
帆布包里的玉佩突然微微发烫,林砚低头,看见玉面上的蛇翼符号正对着南方闪烁,像在指引方向。她握紧玉佩,转身走向燕大的图书馆——那里有关于南海诸岛的最全资料,是时候开始新的旅程了。
夜色渐浓,老楼的灯光在雨里晕开,像祖父书房里那盏永远亮着的台灯,照着那些还没写完的笔记,那些藏在青铜锈里的体温,那些需要用一生去解读的,文明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