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轴转动的声响在溶洞里掀起层层叠叠的回音，林砚的手电筒光束刺破浓稠的黑暗，照见岩壁上骤然浮现的浮雕。那些线条在光线下扭曲蠕动，仿佛三千年的时光正从石头里渗出来，在她脚边积成粘稠的阴影。
"这不是西周纹饰。"陈深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他蹲下身抚摸着岩壁上螺旋状的刻痕，指尖触到的地方泛起细碎的荧光，"这是星图，而且是...动态的。"
林砚注意到那些荧光正在沿着刻痕缓慢流动，如同血液在血管里循环。她忽然想起祖父笔记里夹着的那张泛黄照片——1974年昆仑山口地震后，科考队在裂缝中拍到的发光岩画，当时被断定为铀矿辐射造成的光学假象。
"小心。"江哲忽然拽住她的手腕，夜视仪的绿色镜片反射着诡异的光，"温度在降。"
温度计显示溶洞内的温度正以每分钟两度的速度下跌，林砚呼出的白气在光束中清晰可见。青铜残片在背包里发烫，隔着帆布都能感觉到那种类似岩浆涌动的震颤，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现象。
浮雕群的中央突然裂开缝隙，露出深不见底的竖井。陈深扔下去的荧光棒在坠落三十米后，突然被某种东西吞噬，连一丝反光都没留下。
"启元的人来了。"江哲突然关掉手电筒，整个溶洞瞬间陷入绝对黑暗。林砚听见自己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还有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不是人类的步伐，更像是某种金属结构在地面拖行。
黑暗中响起齿轮咬合的咔嗒声，林砚的手指摸到背包里的青铜残片，那些发烫的纹路竟开始在她掌心烙下清晰的印记。她想起在敦煌研究院看到的战国帛书，上面记载着西王母后裔能以血为引，唤醒昆仑墟的守护机制。
"他们在注射抑制剂。"陈深的耳语带着冰碴，"那些是改造人，神经被植入了青铜残片的基因序列。"
绿色夜视镜的微光里，林砚看见六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身影出现在溶洞入口。他们的脖颈处都有银色的环状装置，随着呼吸发出规律的嗡鸣，最前面那人的左耳后，赫然有个和祖父日记里相同的蛇形纹身。
青铜残片突然从背包里跃出，悬浮在竖井上方开始旋转。那些原本静止的星图浮雕突然活过来，无数光点沿着刻痕汇成溪流，在岩壁上勾勒出北斗七星的轮廓，最后所有光线都注入竖井深处。
"启动B计划。"对讲机里传出的声音让林砚脊背发凉，那是启元集团首席执行官顾慎行的声音，她在三年前的考古论坛上见过这个人，当时他还只是赞助人身份。
六个黑衣人同时抬起手臂，袖管里伸出的注射针头泛着幽蓝的光。江哲突然将一个烟雾弹砸向地面，刺鼻的杏仁味在空气中炸开时，林砚感觉自己被猛地拽进竖井边缘的裂缝。
"这是夹层空间。"江哲的手掌按在潮湿的岩壁上，荧光在他指尖游走，"你祖父1983年在这里留下过标记。"
林砚的手电筒照见岩壁上刻着的"砚"字，笔画里嵌着细碎的玉屑。这个发现让她瞳孔骤缩——祖父在她出生前五年就失踪了，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竖井里突然传来重物坠落的轰鸣，接着是金属撕裂的锐响。陈深的对讲机里断断续续传出电流声，夹杂着某种非人的嘶吼。江哲摘下夜视镜，林砚才发现他的虹膜在荧光中呈现出奇异的金色纹路。
"该告诉你真相了。"他从怀里掏出块血玉琮，玉质内部流动的红色纹路与青铜残片如出一辙，"你祖父不是考古学家，是守陵人。"
血玉琮接触到岩壁的瞬间，整个夹层空间开始剧烈震颤。林砚看见对面的石壁变得透明，露出启元集团的人正在竖井底部安装某种装置——那些闪烁着冷光的金属支架，竟与三星堆出土的青铜神树有着相同的力学结构。
"他们想重建昆仑墟的能量转化装置。"江哲将血玉琮塞进她手里，玉琮表面突然沁出温热的液体，像是有生命般顺着她的指缝渗入皮肤，"1979年你祖父阻止过一次，代价是..."
他的话被剧烈的爆炸声截断，竖井上方的青铜残片突然炸裂成十二道流光，其中三道首首刺入启元集团那六个人的后颈。林砚亲眼看见第一个被击中的黑衣人瞬间石化，银色颈环发出刺耳的尖啸后崩裂成粉末。
"基因排斥反应。"陈深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背景是密集的枪声，"他们用克隆体承载远古基因，现在残片在净化异质。"
血玉琮在林砚掌心发烫，她突然想起祖父笔记里那个被红笔圈住的句子："昆仑墟不是遗址，是监狱。"岩壁透明的部分正在扩大，露出竖井底部那座悬浮的黑色金字塔，塔尖镶嵌的菱形晶体正在吸收星图投射的光芒。
江哲突然按住她的肩膀，他的瞳孔己经完全变成金色："顾慎行要打开的不是文明宝库，是三千年的封印。当年周穆王西巡，根本不是为了见西王母。"
青铜残片的碎片突然开始重组，在半空中拼出诡异的图案——那是甲骨文的"囚"字，被北斗七星的连线框在中央。林砚的手机突然自动开机，屏幕上显示着三天前收到的加密邮件，发件人是失踪多年的父亲。
邮件只有一张照片：祖父的实验室里，十二块青铜残片拼成的圆形装置正在发光，装置中央摆放的，正是江哲刚刚交给她的这块血玉琮。照片右下角的日期被红笔圈住：2012年12月21日。
"他们来了。"江哲突然把血玉琮按进林砚的背包，同时将一枚青铜戒指套在她食指上，"戒指能暂时屏蔽基因追踪，沿着荧光溪流往深处走，出口在东经93度41分。"
竖井底部传来金字塔启动的嗡鸣，整个溶洞开始剧烈摇晃。林砚看见顾慎行亲自出现在竖井边缘，他手里拿着的青铜残片比她见过的任何一块都要完整，边缘刻着的夔龙纹正在缓缓游动。
"林小姐，我们该谈谈你祖父偷走的东西了。"顾慎行的声音穿透震耳欲聋的轰鸣，清晰地传到夹层空间，"比如，你右肩的胎记是怎么来的。"
林砚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肩膀，那件被汗水浸透的速干衣下，确实有块月牙形的淡红色胎记。母亲说这是天生的，但此刻在血玉琮的映照下，胎记正渗出细密的血珠，在皮肤上拼出半片残缺的星图。
江哲突然推了她一把，荧光溪流在她脚下化作阶梯。林砚回头时，看见他正摘下脖颈上的银环扔向竖井——那东西在空中炸开成无数银色粉末，接触到粉末的黑衣人瞬间化作石雕，连惨叫都没能发出。
"记住，别相信启元的任何人，包括我。"江哲的身影在剧烈的震颤中开始变得透明，他的嘴角渗出血丝，"血玉琮会指引你找到最后三块残片，它们在..."
最后的话语被崩塌的岩石吞没，林砚顺着荧光阶梯向下坠落时，背包里的青铜残片突然全部飞出，在她周围形成旋转的屏障。那些碎片表面的纹路正在重组，渐渐显露出完整的图案——那不是星图，而是昆仑山脉的等高线，其中最高的那座山峰被红漆圈住，旁边写着三个甲骨文：昆仑墟。
坠落的失重感突然消失，林砚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地下暗河岸边。水面倒映着她的脸，却在眉心处多了个金色的印记，和血玉琮上的纹路一模一样。暗河对岸的石壁上，有人用朱砂画着指向上游的箭头，箭头旁边是祖父的签名，日期是1983年7月15日，正是他宣布失踪的那天。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陈深的嘶吼，夹杂着某种生物的咆哮。林砚抓起手电筒照向暗河深处，水面下隐约可见巨大的阴影在游动，那些阴影的轮廓，与三星堆青铜神树上的龙形装饰如出一辙。
血玉琮突然从背包里滑落，坠入暗河的瞬间，整个水面突然沸腾起来。无数光点从河底升起，在空中组成一行扭曲的文字，林砚认出那是夏代的水书：
"守陵人血脉觉醒时，昆仑墟的钥匙将打开第三重门——但门后不是永生，是选择。"
她的手机在这时再次亮起，收到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只有一张图片：启元集团的实验室里，十几个浸泡在营养液中的克隆体漂浮着，每个克隆体的脸上，都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五官。
暗河上游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林砚握紧手电筒转身的刹那，看见顾慎行正站在三十米外的岸边，手里把玩着那枚江哲扔出去的银环。他的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人，推着一辆盖着白布的推车，布单下隐约露出人形的轮廓。
"林小姐，我们得聊聊你祖父的克隆计划。"顾慎行的皮鞋踩在湿滑的卵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毕竟，你能站在这里，要感谢1987年那次成功的基因编辑。"
林砚的手电筒光束突然扫过推车，布单被风吹起的瞬间，她看见那张脸——祖父林振海的脸，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脖颈处同样戴着银色的环状装置。
青铜残片组成的屏障突然剧烈震颤，林砚感到右肩的胎记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她低头看向水面，自己的倒影正在发生变化，眉心的金色印记扩散开来，渐渐覆盖整张脸，最后在瞳孔深处映出昆仑墟的全貌。
暗河下游突然传来巨大的水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靠近。顾慎行的脸色第一次出现裂痕，他转身看向黑暗深处，厉声喝道："启动净化程序！"
林砚趁着这个间隙，抓起背包跃入暗河。冰冷的河水包裹身体的瞬间，她听见身后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同时感觉到血玉琮在口袋里发烫，仿佛有颗心脏在里面开始跳动。
当她顺着水流潜入黑暗时，最后看见的画面，是祖父的克隆体睁开眼睛，那双空洞的瞳孔里，映出和她相同的金色印记。而在他抬起的左手手腕上，戴着和林砚一模一样的青铜戒指，只是戒指内侧刻着的名字，是"江哲"。
暗河的水流突然变得湍急，林砚在旋转的涡流中失去意识前，听见水流里传来无数细碎的声音，像是有上千人在同时低语。那些声音汇聚成一句话，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
"第七代守陵人，欢迎回家。"
当意识沉入黑暗的刹那，林砚终于明白祖父笔记里那句话的真正含义——"昆仑墟不是地理概念，是血脉传承的坐标"。而她右肩的胎记，根本不是天生的，那是用守陵人特有的朱砂，在婴儿时期烙下的定位标记。
水流裹挟着她冲向未知的深处，背包里的青铜残片开始发出共鸣，那些来自三千年的密码，正在她的血液里苏醒。林砚知道，真正的博弈从现在才开始，而她既是棋盘上的棋子，也是唯一能掀翻棋盘的人。
暗河尽头传来隐约的光亮，林砚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看见水面倒映出的星空——那是公元前1046年的夜空，武王伐纣的那个夜晚，祖父笔记里记载的"天枢偏移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