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雾港迷航

2025-08-16 1242字 12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雾港的凌晨两点,海像一锅被煮开的铅水,灰黑色的雾把码头裹得密不透风,连呼吸都带着湿冷的锈味。季珣把摩托车停在堤岸尽头,摘下头盔,发梢立刻黏在额前,像被海水偷偷舔过。他手里攥着一只防水袋,袋口露出半本发黄的航海日志,纸页被潮气浸得发软,墨迹晕成一片模糊的云。

船坞里泊着一艘改装过的拖网船,暗绿色船舷上潦草地刷着“南栀”两个字。沈砚靠在缆桩旁抽烟,火光在雾里忽明忽暗,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他听见脚步声,抬头,声音被风吹得沙哑:“季先生?”

季珣点头,把日志递过去。沈砚没接,只咬住烟,弯腰解缆绳。铁锚撞击船壳,闷响像迟到的回应。船离岸那刻,雾更浓了,灯塔的光柱一次次扫过,却劈不开这团湿冷的灰。

沈砚单手控舵,另一只手把烟头摁灭在掌心,火星子烫进皮肉,他却连眉都没皱。十年前,季珣的父亲在这条航线上失踪,最后一条求救信号从“北溟号”发出——那正是“南栀”的前身。季珣要的,是日志最后一页被撕掉的内容。

船行两小时,海图上的坐标被红笔圈出一个小点。沈砚抛锚,示意季珣穿装备。水肺、面镜、潜水灯,一样一样递过来,像某种古老仪式。海水比想象中更冷,下潜十米,阳光彻底消失,只剩灯光在黑暗里摇晃。三十米处,“北溟号”残骸侧卧,桅杆折断,渔网缠成死结,像被水草裹住的巨兽。

驾驶舱舱门半掩,门板在海流中吱呀作响。季珣游进去,灯光扫过布满藤壶的仪表台,停在碎裂的舷窗——窗框里夹着半张纸,纸角被铁锈染成褐红。他伸手,指尖先碰到另一只手——沈砚的。食指在纸面上停留两秒,抽出那张纸。纸上只有一行字,墨迹被海水稀释成淡青色:雾港灯塔,三点十七分,南栀,归航。

上浮比下潜更漫长。季珣耳膜刺痛,视线边缘冒金星。就在他即将昏过去时,手腕被攥住——沈砚拉着他,像拉一条即将脱钩的鱼。破水而出的瞬间,咸涩空气灌进肺里,火辣辣地疼。沈砚把纸按在他胸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归航,不是船名。”

远处的灯塔在三点十七分亮起,光柱笔首刺向天空,像一把终于出鞘的剑。回程时,沈砚把船速放到最慢。季珣坐在甲板,把纸举到眼前——纸背还有字,被海水泡得几乎看不见:给阿砚——别回头。

沈砚背对着他,肩膀绷成一条首线。“我父亲,是‘北溟号’的大副。”他咬住烟,打火机咔哒一声,火光映出眼里的血丝,“十年前,他把最后一页日志撕下来,塞进我救生衣口袋,说如果有一天有人带着这张纸回来,就让我别再找。”

船靠岸时,天己微亮。码头上站着个女人,怀里抱着白色桔梗。沈砚把缆绳抛给她,女人抬头冲季珣笑:“我是沈砚的姐姐,沈栀。”桔梗花束里夹着旧照片——年轻的沈大副抱着七八岁的沈砚,照片背面写着同样的字。

沈砚把那张湿淋淋的纸折成小船,放进海里。小船随波漂远,像一盏小小的灯。一年后,雾港新建一座小型灯塔,塔身暗绿,基座上刷着“南栀”。季珣成了守塔人,每天凌晨三点十七分点亮那盏灯。沈砚的船在远处出现,破浪而来。归航从来不是终点,是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