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锦缎的马车在青石板路上平稳行驶，车厢内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氛围。
黎苏月一上马车几乎是把自己钉死在了离云怀瑾最远的角落，单薄的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车厢壁，仿佛那里才是唯一安全的地带。
低垂着头，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云怀瑾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少女蜷缩的姿态，像一只受惊后躲进角落、竖起全身尖刺却又瑟瑟发抖的小兽。
这与他方才在醉仙楼雅间，看到她和谢珩谈笑风生、眉眼灵动的模样，判若两人。
一种莫名的、极其陌生的烦躁感，悄然爬上云怀瑾的心头。
她似乎……总是很怕他？
这种认知让他眉头不自觉地蹙紧，原本就清冷的面容更添了几分寒意。
“坐过来些。”云怀瑾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内响起，低沉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黎苏月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惊着了。她倏地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慌乱，磕磕巴巴地拒绝：“不……不用了，兄长……我，我坐这里就很好，不……不打扰兄长……” 声音细若蚊蝇，透着明显的不安。
看着她这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云怀瑾心头的烦躁更甚，眉头锁得更深，声音也沉冷了几分，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威压：“过来。不要让本世子再说第二遍。”
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小小的车厢。
黎苏月肩膀缩了缩，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她不敢再违逆，只得咬着下唇，极其缓慢地从角落挪出来。
那小心翼翼的姿态，仿佛脚下不是铺着厚厚绒毯的车厢，而是布满荆棘的险途。
她最终在距离云怀瑾约莫半臂远的位置停下，依旧垂着头，不敢看他。
看着她终于听话地靠近，云怀瑾眉间的寒意才稍稍化开些许，语气也缓和下来：“坐那么远，是怕我吃了你不成？”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上，想起自从云妙仪回府后她性格的巨变，那份骄纵任性消失殆尽，只剩下小心翼翼的惶恐，心中了然。
猜想她这是在害怕，害怕被抛弃，害怕失去立足之地。
“你不必害怕。”云怀瑾的声音难得地带上了一丝安抚的意味，虽然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疏离，“你是侯府的主子，这点永远不会变。不必在意旁人闲言碎语，更不必妄自菲薄。你依旧是云舒月，侯府的小姐，我的……妹妹。” 他略作停顿，说出了那个在他心中分量并不重，此刻却带着某种承诺意味的词，“安心待着，以前如何，以后便如何。有我在，无人能欺你。”
“妹妹”二字，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黎苏月心中激起巨大的涟漪。
她倏然抬起头，那双因恐惧和不安而蒙尘的眼眸，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眼眶瞬间就红了，像浸了水的琉璃，雾气氤氲，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和一丝颤抖：“真……真的吗？兄长……您说的……是真的？”
云怀瑾看着她瞬间盈满泪水的眼眸，那里面盛满了脆弱、希冀和小心翼翼。
心头微微一动，竟觉得有几分好笑，果然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一句话就能让她红了眼眶。他难得地放缓了语调，给予了一个清晰而肯定的承诺：“嗯，真的。”
这简单的两个字，如同打开了黎苏月心中压抑多日的委屈闸门。连日来的惶恐不安、被下人怠慢的憋屈、被云妙仪算计的愤怒、对未来命运的恐惧……所有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哇——” 她再也忍不住，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巢、卸下所有防备的雏鸟，猛地扑进云怀瑾怀里，双臂紧紧环抱住他劲瘦的腰身，将脸深深埋在他带着冷冽松香气息的衣襟里，放声大哭起来。
“呜呜呜……我以为……我以为你们都不要我了……母亲……母亲眼里只有妙仪姐姐……下人也欺负我……他们都欺负我……呜呜……我以为没人要我了……”
柔软温热的身体毫无预兆地撞入怀中，带着滚烫的泪意。
云怀瑾浑身瞬间僵硬，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将这个逾越礼数的妹妹推开。
男女有别，此举太过不妥。
然而，怀中人那撕心裂肺的哭声，那一声声带着绝望和依赖的控诉“我以为你们都不要我了”，像无形的绳索，死死捆住了他想要推开的手。
他清晰地感受到怀中娇躯的颤抖，那滚烫的泪水迅速浸透了他胸前的衣料。
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怜惜、责任和一丝无措的情绪，悄然取代了最初的惊愕和抗拒。
他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迟疑片刻，那只原本欲推开她的手，最终缓缓抬起，带着几分生疏和试探，轻轻落在她因哭泣而微微耸动的后背上，一下，又一下，笨拙地拍抚着。
他的动作极其僵硬，力道却极其轻柔。
“莫哭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不会不要你的，侯府，永远是你的家，你也永远是我的妹妹，就算其他人不要你，你还有我，我总会护着你的。”
他口中的其他人指的就是云侯爷夫妇，云侯爷不理庶务一心只有公务，也就儿子值得他花心思，女儿在他看来是归侯夫人这个当家主母管。
而侯夫人以前的确宠爱黎苏月这个女儿，但是也是基于黎苏月是她的亲生女儿的份上，现在黎苏月与她没有关系，她的母爱就立马转移到亲生女儿身上，虽说不会苛待黎苏月这个养女，但是也不会过多上心，尤其是当养女和亲女利益冲突时，率先放弃的就是这个养女。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马车外，青珠听到里面骤然爆发的哭声，吓得魂飞魄散，以为小姐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焦急地就要掀开车帘查看。
青珠的声音如同惊雷，瞬间惊醒了沉浸在委屈宣泄中的黎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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