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青珠不甘心,还想争辩。
“青珠,”黎苏月打断她,“我如今的身份……母亲待妙仪姐姐好,那是天经地义,我……我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外人罢了。能留在府里,己是母亲仁厚,我怎敢再因为这些琐事去烦扰她?”她微微别过脸,看向一旁萧瑟的枯枝,声音更低,“况且,惹得母亲不快,或许……连这最后的容身之所也……”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中的惶恐与无助,让青珠瞬间红了眼眶,满腔的愤懑化作了对自家小姐的心疼。
她哽咽道:“可是……可是这也不是小姐您的错啊……当初您也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孩……”
黎苏月摇摇头,挤出一个令人心碎的笑容:“好了,傻丫头,别为我担心。日子……总能过下去的。走吧,我们回去。”她轻轻拽了拽青珠的衣袖,拉着依旧忿忿不平却又无可奈何的青珠,缓缓离开了花园。
就在她们主仆二人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花园里一座造型奇崛的太湖石假山后,转出两个人影。
正是前来给侯夫人请安的世子云怀瑾,以及他的贴身小厮观墨。
云怀瑾一身玄色锦袍,身姿挺拔如松,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望着黎苏月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方才主仆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入了他们耳中。
观墨是个机灵又心首口快的少年,此刻脸上满是同情和不平,忍不住低声骂道:“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真是反了天了!”
他见世子没说话,便大着胆子继续道:“世子爷,您是不知道!大小姐……哦不,是二小姐现在住的那锦瑟院,小的前两日路过都瞧见了,那叫一个偏僻荒凉,还有那些下人们,简首无法无天,绣房怠慢、厨房克扣、炭火以次充好……二小姐身边就剩青黛青珠两个忠心的了,以前舒月小姐多明媚的一个人啊,现在……唉,被磋磨得……”观墨叹了口气,“这要是搁以前,借那些奴才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云怀瑾听着观墨的话,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对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印象不深,只记得以前似乎有些骄纵吵闹。
如今听观墨这么一说,再结合刚才亲眼所见她那副小心翼翼、隐忍落寞的模样,心中也认同观墨的话——变化确实很大。
骄纵或许令人不喜,但被下人如此怠慢欺凌,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她再怎么说,也是侯府养了十几年的小姐,是他名义上的妹妹,这般被下人作践,传出去丢的是整个侯府的脸面。
一丝冷意悄然爬上云怀瑾的眼底。
他并未多言,只淡淡地瞥了观墨一眼,声音听不出喜怒:“多嘴。走吧。”
观墨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话,连忙跟上世子的脚步,心中却为二小姐暗暗祈祷,希望世子爷能管管这事。
主仆二人来到荣禧堂。
云怀瑾恭敬地给侯夫人苏氏请了安,撩袍在另一侧坐下。
苏氏见到出色的长子,心情更是愉悦,关切地问起他近日的公务。
云怀瑾都一一作答,态度恭敬却透着疏离。
寒暄几句后,他端起手边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母亲,方才儿子过来时,在花园偶遇了二妹妹。”
苏氏正和云妙仪说着话,闻言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儿子怎么会突然提起云舒月。
她看向云怀瑾:“哦,怀瑾遇见舒月了?她刚从我这回去,说是身子不适,我便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云怀瑾神色淡然,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是,瞧着气色是不太好。儿子也是才想起,听下人提过一句,说舒月妹妹原先的院子腾给妙仪了?不知她现在住在何处?”
苏氏心中疑惑更甚。
自己这个儿子向来清冷,对后宅之事从不过问,今日怎么突然关心起云舒月的住处来了。
她按下疑虑,解释道:“舒月现在住在锦瑟院。妙仪刚回来,我想着两个孩子分开些住也好,免得生出些不必要的嫌隙。舒月……她自己也是同意的。
“锦瑟院?”云怀瑾眉峰微挑,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那地方……儿子记得甚是偏僻,离主院也远。夏日潮湿,冬日阴冷。”
他放下茶盏,目光平静地看向苏氏,“二妹妹毕竟在府中养了十多年,虽非亲生,也总归有些情分。她性子如今瞧着也沉静了不少。下人最是势利,母亲还需多费心看顾一二,莫要让那些没眼色的奴才慢待了她,平白惹人闲话,说我们云侯府苛待养女。”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提醒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话语里的意思却很清楚:云舒月身份尴尬,但依旧是主子,住在偏僻院子可以,但被下人苛待怠慢,不行,这关乎侯府体面。
苏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绝非无的放矢之人。
这番话看似随意,实则分量不轻。她心中疑窦丛生:难道舒月在锦瑟院真的受了什么委屈?怀瑾是看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她方才那副病弱的样子,难道不只是昨日受惊,还另有隐情?
“怀瑾说得是。”苏氏面上不动声色,点了点头,“舒月那孩子我自会看顾。你公务繁忙,这些琐事就不必挂心了。”
“母亲明察。”云怀瑾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又略坐了片刻,便起身告退,从头到尾除了朝云妙仪点头示意就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看着儿子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苏氏脸上的笑容彻底敛去,眉头紧锁。
她转头看向侍立在一旁的心腹李嬷嬷,眼神锐利:“李嬷嬷,你亲自去一趟锦瑟院,看看二小姐,还有,查查府里那些下人,是不是真有不长眼的,敢怠慢主子!”
“是,夫人。”李嬷嬷心头一凛,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世子爷都亲自开口了,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她恭敬地应下,匆匆退了出去。
一旁的云妙仪听了眼眸低垂,心里是又嫉又妒,向来不管闲事的哥哥都为她说话了要知道自己这个刚回来的亲妹妹回来都一个多月了,都没有得他好脸色,一丝阴霾悄然爬上她的心头。
她刚刚自然也听出了云怀瑾话里的意思,也知道府里下人做的那些事,当然也有自己暗中推波助澜的结果。
原本以为只要云舒月自己不说,这些也不会传到母亲和父亲耳里,其他人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多管,没想到这个她认为不会管的冷心冷情的哥哥会管这个事。
不过幸好,自己从来没有插手过,就算是差也查不到自己这里,就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