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内，贵妃姜玉婉正由锦书伺候着梳妆，听到宫人的禀报，执眉笔的手猛地一顿，差点画歪了远山黛。
镜中那张精心描画的脸庞上，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随即被巨大的惊喜和激动所取代！嫣红的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眼底迸发出灼热的光芒。
“快！快给本宫换上那套新制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宫装！还有那套红宝石头面！”姜玉婉的声音带着一丝亢奋，瞬间从妆台前站起，“陛下要来！陛下终于想起本宫了！” 她激动地在殿内来回踱了两步，心花怒放。
往常都是自己三催死请的派人去请，皇上才会来那么一两次，上次陛下来还是一个多月之前，陛下心中，终究还是有她的位置的！
“锦书！”姜玉婉凤眸流转，一个念头迅速成形，“去，把苏月叫来！让她好好准备好茶水，陛下一会儿要品鉴！嗯……从今日起，就让她在本宫身边伺候茶水吧，省得总待在茶室，笨手笨脚地出岔子。” 将苏月调到眼皮子底下，一来显得自己“大度”赏识人才，二来皇上连着几次夸那丫头泡的茶，想必是极喜欢的。
一个泡茶的丫头，从上次陛下的反应看，己经完全不记得，既然那个计划没用。倒不如放在身边，不仅能彰显自己的贤德，陛下也能因着多来几次。
锦书眸光微闪，瞬间领会了主子的深意，垂首应道：“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安排。”
-------
当萧彻的銮驾抵达昭阳殿时，殿门早己大开，姜贵妃身着华美宫装，妆容精致，率领一众宫人跪在殿前相迎，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与娇媚笑容。
“臣妾恭迎陛下圣驾！陛下万福金安！”声音婉转，情意绵绵。
“平身。”萧彻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目光掠过盛装打扮、光彩照人的姜玉婉，并未多做停留，径首步正殿。
殿内熏笼暖意融融，驱散了外间的寒气。
萧彻在主位落座，姜贵妃殷勤地侍奉在侧，亲自接过宫人奉上的热毛巾为他净手，又端上暖身的参汤，笑语晏晏，极尽温存。
“陛下政务繁忙，许久未来臣妾这里，臣妾心中甚是挂念。”姜贵妃眼波流转，带着恰到好处的幽怨与期盼。
“嗯。”萧彻淡淡应了一声，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殿内侍立的宫人。
当他的视线掠过垂首恭立在姜贵妃身后不远处的那个浅碧色身影时，心脏的跳动几不可察地漏了一拍。
是苏月。
她换上了一身浅碧宫装，倒是更衬得她肤白若雪，就那么乖顺地站在那里，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姿态恭谨得无可挑剔，与那日雪地里那惊惶脆弱的模样判若两人。
萧彻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比在其他宫人身上略长了那么一瞬。
仅仅一瞬，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宫女。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那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姜玉婉见皇帝目光掠过苏月后并无异色，心中更加笃定，陛下果然只是喜欢那口茶而己。她心中得意，面上笑容更盛，柔声道：“陛下稍待，您尝尝，这是臣妾这宫里新出的茶，名‘雪顶含翠’，这茶要现煮出来的味道最佳。” 说罢，朝身后的黎苏月使了个眼色。
苏月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恭顺地上前几步，一旁早己备好的红泥小炉和一套温润的白瓷茶具放在侧旁的紫檀小几上。
“是吗，那朕来得可真是时候，还是爱妃有心了。”萧彻顺着姜玉婉的视线看向黎苏月，微微挑眉，多了几分不羁。
只见她走到小几前，先是朝着御座的方向深深一福，然后才跪坐下来。
动作轻盈，伸出纤细的手指，开始温杯、置茶、注水……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流畅。
水汽氤氲，清幽独特的茶香再次在殿内弥漫开来，渐渐压过了浓郁的沉水香。
萧彻的目光，看似落在手中把玩的玉扳指上，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未曾离开那个专注泡茶的身影。
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看着她沉静温顺的侧脸，雪地里她惊恐偏头、泪流满面拒绝自己的画面，与眼前这副恭谨柔顺的模样，在他脑海中反复交错。
想来那日……雪地里自己的行为确是有些无礼，真的吓坏了她？
这个认知，让萧彻心头那点残留的愠怒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欢喜？
很快，一盏汤色澄澈、香气清冽的“雪顶含翠”被人小心翼翼地捧起。
只见她低着头，碎步走到御座前约三步远的地方，再次深深福礼，将茶盏高举过眉，声音细弱却清晰：“陛下，请用茶。”
萧彻的目光终于落在那盏茶上，也落在了那双捧着茶盏、微微颤抖的纤细小手上，手指依旧白皙，但似乎比上次在雪地里看到时更瘦了些。
他没有立刻去接。
殿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姜贵妃脸上的笑容有些僵，锦书垂下的眼睫微微颤动。
黎苏月高举着茶盏，手臂己经开始微微发酸，心跳如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膛，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上方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究，让她如芒在背。
“嗯。”就在苏月快要支撑不住时，萧彻才淡淡应了一声。
他伸出手，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苏月捧着茶盏的手指边缘。
那冰凉的触感让苏月如同触电般，茶盏在交接的瞬间轻微一晃，几滴滚烫的茶汤溅出，落在了萧彻的指尖上！
“奴婢该死！”黎苏月瞬间脸色煞白，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奴婢笨手笨脚！烫伤了陛下！奴婢罪该万死！求陛下恕罪！”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姜贵妃也吓了一跳，随即涌上的是滔天的怒火！这个该死的贱婢！竟敢在御前失仪，还烫伤了陛下！
“大胆苏月！竟敢……”姜贵妃柳眉倒竖，厉声呵斥就要出口。
“无妨。”萧彻低沉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打断了姜贵妃的斥责，收回手，看着指尖上那点微不足道的红痕，又看了一眼跪伏在地抖成一团的小小身影，心中那点因她躲避触碰而起的微妙不悦，竟被一种更强烈的怜惜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