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内，沉水香的馥郁气息丝丝缕缕，缠绕着金丝楠木的梁柱，也掩盖不住一丝若有似无的紧绷。
姜玉婉斜倚在铺着锦缎软垫的贵妃榻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捻着一串光润的碧玺佛珠，凤眸微垂，听着锦书低声回禀着什么，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与审视。
“……新来的几个，手脚还算利落，规矩也学得快。唯有那个叫苏月的，瞧着怯生生的，不过分派到茶室后，倒是安分，没出什么岔子。”锦书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念一份清单。
姜玉婉指尖的佛珠停顿了一下，凤眸微抬，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哦？就是那个府里送过来的那个？”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却让侍立一旁的宫女们心头一凛。
“是。”锦书垂首应道，“确有几分颜色。性子也弱，入殿后便被碧桃她们排挤，前些日子被褥叫人泼湿了，高烧了几日，刚见好些。”她点到即止，并未多言。
姜玉婉轻轻“嗯”了一声，指尖的佛珠又缓缓转动起来。
一个容貌出众却性子怯懦、毫无根基的小宫女，在这深宫里倒是好拿捏，就是不知道是本性如此还是伪装出来的，如今看来倒是个得用的，自那日见过之后她就将人抛在了脑后，只记得是个好颜色的，这些日子她一首在犹豫，原本是放弃了的，但是又想到......
正思忖着，殿外忽然传来内侍略带急促的通禀：
“陛下驾到——！”
殿内所有人瞬间精神一振！姜玉婉眼中那点慵懒瞬间被精光取代，立刻由锦书搀扶着起身，理了理华贵的宫装裙裾，脸上己堆砌起恰到好处的惊喜与温婉笑容，快步迎向殿门。
“臣妾恭迎陛下圣驾。”姜玉婉盈盈下拜，声音娇柔婉转。
殿内宫女太监也齐刷刷跪了一地：“参见陛下！”
明黄色的袍角掠过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萧彻步入殿中，面容俊朗，眉宇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威严，通身的气度如同出鞘的利剑，即使刻意收敛，也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目光扫过跪拜的众人，最后落在姜玉婉身上，虚扶了一下：“爱妃平身。”
“谢陛下。”姜玉婉起身，巧笑倩兮地靠近，“陛下今日怎得空来臣妾这里？”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皇帝的脸色。
萧彻在主位上落座，神情带着一丝处理朝政后的微倦，声音平淡：“批了半日折子，有些乏了，想起上次 在你这里喝的茶，便想着过来讨一盏清清神。”
“能为陛下分忧解乏，是臣妾的福分。”姜玉婉最终下定决心，只是心中微苦，面上的笑容却更盛，立刻转头吩咐，“锦书，速去茶室，让她们备上最好的雨前龙井！动作麻利些！”
“是，娘娘。”锦书领命，立刻转身快步走向后殿的茶室方向。
炭火在小小的红泥炉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银铫中的水己至“蟹目连珠”将沸未沸的临界点。
黎苏月跪坐在矮几前，专注地感知着水温和气流的变化，身形单薄，穿着一身半旧的靛蓝宫装，乌发简单地绾着，几缕碎发垂在颈侧，更添几分柔弱，那双清澈的眼眸低垂着，专注地看着壶中的茶叶，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显得格外安静温顺。
茶室的门被无声推开，锦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黎苏月像是受惊般猛地抬起头，看到是锦书，脸上立刻浮现出明显的紧张，慌忙放下手中的茶则，就要起身行礼：“锦、锦书姐姐……”
“不必多礼。”见只有黎苏月一个人在，眉头微皱，但是也顾不上那么多，锦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陛下驾临，点名要新得的雨前龙井奉上，你尽快将茶准备好，记住由你亲自送过去。”
黎苏月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奴、奴婢遵命，定、定当尽心竭力……”
锦书看着她这副惊惶失措、仿佛天塌下来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轻视。
胆小如鼠，难成大器。
她不再多言，只留下一句：“动作快些，莫让陛下与娘娘久候。”便转身离去。
萧彻端坐主位，姜玉婉陪坐在侧下首，脸上挂着温婉得体的笑容，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皆屏息凝神，垂手恭立，落针可闻。
锦书悄无声息地回到姜玉婉身后，微微颔首示意，姜玉婉会意，目光转向殿门方向。
就在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低着头，双手稳稳地捧着一个红木雕花托盘，上面放着一盏莹润如玉的白瓷盖碗，步履极其轻缓却又异常平稳地走了进来。
正是黎苏月。
她始终低着头，视线只敢落在自己身前的地面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那身半旧的靛蓝宫装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单薄，乌发一丝不乱地绾着，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
殿内所有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落在了这个捧着茶盏走进来的小宫女身上。
姜玉婉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剔。
萧彻原本微阖着眼养神，此刻也随意地抬起了眼帘。
感受着投注在身上的目光，黎苏月身体几不可察地绷得更紧，捧着托盘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走到距离御座五步之遥的指定位置，缓缓跪下，锦书上前，从托盘中端起那盏白瓷盖碗，小心翼翼地奉到萧彻手边的紫檀小几上，随后又将另一杯放在姜玉婉手边，随后又规矩地站在姜玉婉身后，黎苏月也跟着站在锦书的下首，头垂得低低的，几乎要埋进胸口。
从萧彻这里，只能看到一小截白皙脆弱的脖颈和鸦羽般轻颤的睫毛。
感觉那纤细的脖颈，自己轻轻一捏就断了。
萧彻的目光并未在黎苏月身上过多停留，斜倚在宽大的紫檀座椅中，身着明黄常服，姿态看似闲适，通身沉淀的威严却让殿内所有宫人都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扶手上，目光落在眼前那盏刚刚奉上的白瓷茶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