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锁·帝王掌心雀10

2025-08-16 2159字 10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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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彻的脚步不疾不徐,沿着湿冷的石板小径向前走着。

钱公公落后半步,屏息凝神,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丝毫打扰。

他侍奉御前多年,深知主子心性难测,此刻更是半分不敢揣摩。

走出沁芳园的范围,绕过一座嶙峋的假山,西下再无旁人,萧彻的脚步微微一顿。

“钱德海。”皇帝的声音不高,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冷沉。

“奴才在。”钱公公立刻趋前一步,躬身应道,心弦瞬间绷紧。

萧彻并未回头,深邃的目光投向远处渐渐染上金红的天际线,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方才那宫女,去查。”

作为皇帝,他不信那么巧合,不管是什么,都要抓在手里才放心。

“奴才遵旨!”钱公公心头一凛,立刻躬身领命,不敢有丝毫怠慢,转身便欲去安排。

“等等。”萧彻的声音再次传来。

钱公公立刻止步,垂首恭听。

“查的时候,”萧彻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动静小些。”

“奴才明白!”钱公公心头雪亮,陛下这是不想打草惊蛇,尤其是不想惊动昭阳殿那位主子,再次躬身,“奴才定会办得妥帖干净,请陛下放心。”说罢,见皇帝再无吩咐,这才脚步轻捷却无声地迅速退下,身影很快消失在曲折的回廊深处。

萧彻独自一人立于假山之畔,晨风拂过他玄色的衣袂,带来深秋的寒意,负手而立,目光沉静地望着东方喷薄欲出的朝阳,金色的光芒己经开始驱散深沉的夜色,将巍峨的宫殿轮廓勾勒得清晰起来。

然而,他深邃的眼眸深处,却映不出这壮丽的晨景。

方才花园里那张沾满泥土泪痕、苍白惊惶的脸,那双盛满纯粹恐惧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盘旋。

在规矩森严的皇宫,一个貌美的宫女就这么巧合的在自己途经的地方,这“巧合”的背后,又有几分是“蓄意”?

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意,悄然掠过心底。

他见过太多精心设计的偶遇,听过太多矫揉造作的哭诉,后宫的女人,为了博他一个眼神,无所不用其极。那个苏月……是又一个处心积虑的棋子,还是真的无辜,等调查结果出来就知道了。

萧彻缓缓抬起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方才扶住她手臂时,那单薄衣衫下冰冷僵硬的触感和剧烈的颤抖,那触感如此鲜明。

想到自己在想什么,萧彻微微蹙眉,将手负回身后。

帝王之心,不该为这等微末之事所扰,一个宫女罢了,若是真的干净,到时候就将人放在身边,若不是......

金色的阳光终于跃出地平线,将万丈光芒洒向沉寂的宫阙,也照亮了皇帝深邃莫测的侧脸,不再停留,转身,朝着议政的乾元殿方向,迈开沉稳的步伐,玄色的身影融入初升的朝阳之中,带着掌控一切的威严,也带着一丝无人能窥探的、微澜乍起的深沉。

钱公公的办事效率还是很快,皇帝寅时末(约5点)下的令,不过一个多时辰,当萧彻在乾元殿偏殿用过早膳,钱公公就己经将调查结果呈报了上来。

“……苏月,年十六,祖籍江南临安府。其父苏文远,乃临安府颇有名望的茶商,家资颇丰。半年前,苏家遭逢巨变,其宅邸夜间突发大火,火势凶猛异常,阖家上下……唯此女因家仆侥幸逃过一劫。”钱公公的声音压得极低,吐字清晰,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只陈述事实。

萧彻执笔批阅奏折的手微微一顿,朱砂笔尖在折子上洇开一点小小的红晕。

“苏家大火后,其家产被族中远亲迅速瓜分殆尽。此女孤苦无依,辗转流落至京城,后因容貌尚可,被牙婆卖入……丞相府为舞姬。”钱公公说到这里,声音更沉了一分,目光飞快地瞥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见无异状,才继续道,“两月前,由姜丞相做主,送入昭阳殿姜贵妃处,明面上是充实宫人,实则……”他顿了顿,声音几不可闻,“据老奴所查,贵妃娘娘当时……似有借腹之意。”

萧彻眼中寒光一闪,但并未打断。朱笔在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

“此女入昭阳殿后,贵妃似是放弃借腹生子,被分派至茶室当差。因容貌……过于出众,甫一入殿便遭其他宫女嫉恨排挤。”

“至于其右手伤势,确实是三日前于茶室被滚烫银铫所灼,据茶室其他粗使杂役暗中透露,彼时碧桃正与其争执推搡,苏月身形不稳,手掌按于铫上致伤。”

“而今日寅时于沁芳园收集晨露一事确是意外,贵妃一首有用晨露煮茶的习惯,不过以前一首是在御花园那边,这次是贵妃身边的擅自做主的,己经有两日了……”

钱公公汇报完毕,躬身垂手,不再言语,偏殿内一时陷入寂静,只有角落铜漏滴答的水声清晰可闻,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萧彻放下了手中的朱笔,靠在宽大的紫檀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冰冷的扶手,发出极有规律的、轻微的笃笃声,深邃的眼眸半阖着,掩去了其中翻涌的思绪。

“借腹”……姜玉婉……姜桓……

萧彻敲击扶手的指尖,微微加重了一丝力道,眼底深处,那抹冷意悄然凝聚。

“朕知道了。”良久,萧彻才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你下去吧。今日之事,不得泄露半分。”

“奴才明白!”钱公公心头一松,立刻躬身应诺,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偏殿。

殿内重归寂静。萧彻的目光落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上,却久久未再提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