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极其短暂、极其细微,但天璇笑了。
林砚那份刻意营造的滑稽与略显笨拙的讨好,却如一丝细细的暖流,悄然渗入天璇周身的冰封世界。
“前辈?你不生气啦?”林砚清晰地捕捉到了天璇情绪变化,顿时精神一振,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语气也更加活泼起来:“是不是喜欢我这个‘新发型’?”
天璇的玉虚面具正对着林砚,那双冰眸在极度黯淡的光线下,似乎微不可察地躲闪了一下。
她感受到了林砚发自内心的在乎与关心,不知为何,她在感受到这些之后……内心的阴霾便一扫而空。
天璇转过脸去,沉默片刻,憋出一句话:“懒得理你……我回去了。”
说完,她化作一道流光,往凛霜城的方向返回。
林砚将自己头上伪装“秃顶”的冰盖取下,一边喊着“等等我”,一边也追了上去。
二人走后,山顶的某处,洛云峰默默现身。
刚刚,他目睹了林砚“笨拙”地插科打诨逗天璇开心的场景,也终于明白了天璇会突然反常离开的原因。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不过,倒不是因为这二人之间暧昧的举动让他忧心,真正令他感到担忧的是——那位号称登仙境下最顶尖强者的天师天璇,以灵觉敏锐著称的玉虚观首徒,竟然未能发觉仅仅百丈之隔的自己……
这说明,这柄正气仙盟“最锋锐的剑”正在变钝,这对此次行动而言,并非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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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林砚与天璇各自默默返回客房,先前云彩儿房间内的详谈自是无人再提。
接下来的三日,林砚也没有再与云彩儿主动商议任何事情,他将路线之事全然包揽,独自制定出了前往霜古荒原的最佳路线,并交由云彩儿,通知北域云家先行前往设置途中的落脚点。
剩下的大部分时间,林砚皆陪伴在天璇身侧。
第四日清晨,估摸着云家的筹备应该差不多完成了,林砚四人也准备再度启程。
在走之前,林砚叩响了天璇的房门,温和笑问:“前辈,今日城中雪霁天青,陪我去见识见识这北域的风物,可好?”
天璇看着他,默然片刻,终究轻轻颔首。
他们并肩走在狭窄冰冷的石板街道上,犹如一对寻常道侣逛街散步,两旁低矮石屋的窗棂凝结着厚厚的霜花,投下淡淡光晕。
空气中弥漫着雪松、兽脂燃烧和淡淡的硫磺气味。林砚兴致勃勃地在寒铁锻造的兵器铺前驻足,饶有兴致地看着赤膊匠人以通红的炉火锤炼胚件;又或是在售卖炽火玉、温脉兽核的摊位前流连,还随手为天璇买了一颗散发着柔和暖光的炽火玉。
天璇虽然依旧寡言,只是静静站立一旁,周身那股拒人千里的冰冷却在不自知间悄然消融,偶尔目光掠过林砚与摊主交谈的侧脸,面具下的唇角便会极其细微地柔和一分。
一天时间过得很快,时至日暮,西天边垂挂着巨大的冰晶,折射出瑰丽却冰冷的霞光。
两人寻了家偏僻但热汤滚沸的小店,对坐窗边。林砚指着窗外踏雪匆匆的行人,分享着白日见闻。
天璇安静地听着,手捧陶碗,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玉虚面具冷硬的线条。
这一幕,落入远处偶然经过的云彩儿眼中,那两人之间无声流动的默契与一种难以介入的安定气场,让她心头那点苦涩愈发清晰。
她默默转身,未打扰那片自成天地的小小安宁,只觉寒风刮过心尖,冰寒彻骨。原来冷寂如天师天璇,在“他”面前也会有这样女子的一面,也会自然地划出一方旁人不可触及的天地。
而她虽出身云家,又是丹宸上人的亲传弟子,但与天璇相比,终究只能是这场探寻中的“向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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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日一早,晨光刺破凛霜城上空凝结的冰霭,映照着整装待发的四人。
林砚目光扫过众人,朗声道:“诸位,前路凶险,我们尽可能互相照应,小心为上。”
“好!”云彩儿与洛云峰齐声应和,天璇则是默默点头。
四道璀璨光虹冲天而起,瞬间撕裂寒流,义无反顾地投向雪原尽头那苍凉无尽、被世人称为“霜古荒原”的死亡之域。
甫一进入荒原边界,凛冽罡风便骤然提升了数个等级,如无数冰锥刮擦护体灵光,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锐鸣。
地面不再是厚实雪层,而是着漆黑、冻结得坚逾钢铁的冻土,其上覆盖着层层叠叠如浪涛凝滞的巨大冰棱。
飞掠不过两三个时辰,眼前的景象便令人心神剧震!
视野所及,赫然出现数具庞大得难以想象的骸骨或完整身躯被永恒冰封,如同神灵的墓碑,散落在这片无垠冻土之上。
“那是……玄武龙龟的遗骸?”洛云峰停在一座宛若小山的巨大冰山前,目露惊异。
山体晶莹剔透,其内部赫然冻结着一只体长逾百丈的巨龟,甲壳狰狞,布满玄奥古纹,头颈高昂作仰天嘶吼状,竟被瞬间冻结于亿载玄冰之中!其苍茫古老的威压穿透冰层,隐隐带来沉重的压迫感。
林砚与云彩儿看着眼前的奇景,也不由得心中震撼。
不远处,还有一尊高达数十丈、形似剑齿巨象、獠牙如参天古树般森然刺向苍穹的冰雕,那狂暴的生命气息同样在冰封中凝滞,仿佛时间在此失去了意义。
“真是……匪夷所思。”云彩儿俏脸微白,低语道,“据家族秘典记载,这些应该都是上古时期纵横北域的洪荒异种,没想到会灭亡在此地。”
林砚悬停在巨象冰雕上空,衣袂在暴烈的寒风中猎猎作响。他闭上双眼,深深呼吸。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贫瘠”——空气中游离的灵气稀薄得近乎枯竭,仿佛被这万古不化的极致严寒彻底“冻结”、抽空。
与之相对的,是那无形无质却无处不在的白色“霜害”风暴团,它们到处肆虐,阴冷霸道,如跗骨之蛆,持续消耗着护体灵力,甚至丝丝缕缕试图渗透皮肤,冻结经脉气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