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林砚点点头，面有忧色，“不止是临渊阁！姜宗主，你们更大的威胁是魔音坊。那位魔音姬……利用与你们的渊源，正在试图将合欢宗变成搅乱西域局势最锋利的‘刀’。”
“借刀杀人么……”姜素妍苦笑着，眼中闪过一丝悲凉和无奈。
她优雅地端起茶杯，杯中的灵茶叶片沉浮不定，如同她此刻的心绪。“林公子此言一针见血。其实，但凡仙魔开战，合欢宗便会深陷这必杀之局中，而且……就算我们明知是局，也无力挣脱。”
林砚微微皱眉，不解道：“姜宗主何出此言？”
她放下茶杯，那清脆的撞击声在寂静的轩内格外清晰。姜素妍的目光带着二百年沧桑沉淀的沉重，缓缓扫过林砚困惑的脸和天璇冰冷的面具：“但林公子可曾想过？为何合欢宗归化仙盟已两百余年，却始终不被他人接纳，始终是众矢之的？仅仅因为我们曾是魔门分支的出身吗？”
林砚确实不解：“这……请宗主明示。按理说贵宗虽然修炼之法……咳咳，特殊一些，也不至于让整个西域、乃至其他几域的正道宗门从骨子里将你们视为异类。”他隐约感觉到，这背后牵扯的原因，比他想象中更复杂。
姜素妍那双饱含哀婉风情的眼眸深处，此刻只剩下看透世情的疲倦和一丝尖锐的嘲讽。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轩窗前，看着窗外在晨光中摇曳生姿、吐露芬芳的各色奇花。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在她白皙的脸上投下明暗的光影。
“林公子，天师大人，”她背对着二人，声音如清泉击石，却带着一丝金属般的冷冽，“你们可知，合欢宗自建立以来，一直在做的最大一件事是什么？”
林砚思索道：“贵宗以‘合欢’为名，想必是精研双修合和之道吧？”
天璇沉默不语，显然也默认了这个判断。
“是，也不是。”姜素妍回眸一笑，那笑容却复杂难言，有着妖冶，更带着悲凉与决绝。“我合欢宗立派至今，倾注心血最多、耗费资源最大的核心……是‘开枝散叶’。”
“开枝散叶？”林砚愕然。
“对，主要是收养，还有一小部分是生育。”姜素妍的声音低沉下来，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难以言说的分量。“合欢宗广布人手于凡尘俗世、偏僻村落、乃至战乱之地，从不间断地搜寻那些拥有灵根资质的孤女、弃女或被家人贱卖的女子。”
林砚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姜素妍语气变得平静，却字字千钧：“我们收留她们，供其吃穿，教她们识字明理，传授她们最基础的甚至是我合欢宗的核心功法……将她们培养成有自保之力、可以独立修行的修士。”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们并不强求她们必须加入合欢宗。但因为修习功法的缘故，我们鼓励她们与其他志同道合的男修士结交，鼓励她们嫁人为妻，生儿育女！”
她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向林砚，“林公子，你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林砚浑身一震，他并非不通世故的愣头青，相反，经历了宗门倾轧、仙门纷争、魔道诡谲，他深知这修仙界的运行法则！
“我……大概明白了。”林砚沉吟片刻，“你们合欢宗遭到其他正道宗门排挤的真正原因，或许是因为你们断了那些宗门的财路！砸了那些修仙世家的饭碗！”
天璇面具下的眉头似乎也蹙紧了，冰冷的声音难得带上了探究：“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砚深吸一口气，指着窗外，仿佛在指点这无形的利益江山：“天师前辈，您可想过，那些修仙世家，尤其是那些二三流的、甚至不入流的所谓‘名门正派’，他们靠什么立足？除了传承功法，最大的财富和依仗是什么？”
他猛地转回头，眼神锐利如刀，替姜素妍揭开了这层沾满虚伪外衣的丑陋真相：“是人！是拥有灵根资质的弟子！尤其是……女弟子！”
天璇：“……？”
见对方不解，林砚继续解释道：“对于任何一个修有所成的男修士而言，无论他是师出名门的大宗弟子还是靠奇遇、气运一步步出人头地的散修，‘繁衍后代、延续香火’都是最重要的事之一。而想要让自己的家族、血脉一步步发展壮大，除了自身努力，还要寻找一个灵根资质上佳的配偶才行。”
“于是，那些家族、宗门，便可将族中、门内拥有上佳灵根资质的女子，视为奇货可居的‘待价而沽’之宝！”林砚的语气带着冰冷的嘲讽，“绝大部分所谓的‘仙门贵女’，看似风光，实则不过是她们父兄、宗主用来攀附权贵、交换利益的工具罢了！她们的婚事，就是一场场赤裸裸的交易！以此换取功法、资源、灵石、丹药、甚至是对家族或小宗门的庇护。”
天璇周身的气息再次波动了一下，作为玉虚观的首徒，她自小便被林玄微带在身边，高高在上太久，并不清楚天盛大陆修仙界这些潜规则。但联系到她在巡察四域时隐约听闻的那些风言风语，她知道，林砚所言非虚，尤其在那些中小势力里，这就是生存法则。
只是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如此冷酷地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林砚意味深长地看了姜素妍一眼，“合欢宗不求回报地‘批量生产’出大量拥有修炼资质、甚至具有一定修为的女子，让她们自由选择道侣，无异于是在‘扰乱市场’的行为……”
姜素妍苦笑着点点头，“林公子不愧是天纵之才，一双慧眼洞若观火，只凭三言两语，便将合欢宗的症结点透，妾身佩服。”
林砚看向姜素妍，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敬佩：“姜宗主谬赞了，据在下与贵宗弟子接触下来的亲身体验而言，恐怕其中的原因还不止我说的那些。”
他想起月怜心，顿了顿又说道：“这些被你们收养的女子，接受合欢宗的良好教育，性格往往更加温婉和坚韧。她们不像世家女子那样眼高于顶、傲慢刁钻，懂得珍惜、感恩，也更善解人意、更能吃苦。再加上迎娶她们的‘代价’远低于那些被精心包装的‘宗门明珠’和‘世家贵女’！因此，她们起初一定是非常受欢迎的群体……”
天璇听到这，突然想到了一些事，她快速接话道：“对！我想起来了，大概就是两百年前，关于合欢宗的恶评突然之间开始铺天盖地，渐渐地，五域宗门都告诫自家弟子，以与合欢宗弟子结交为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