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月怜心恨不得黏上林砚时，一旁的天璇玉虚面具下的脸色，却如覆盖了昆仑万载寒冰。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月怜心那几乎要贴到林砚身上的柔软躯体，那空气中弥漫的、针对林砚的、毫不掩饰的气息，更让她想起了自己与林砚关于“无极灵根”的承诺！
想到自己将来要委身于这样一个处处留情的男人，想到自己要跟这种“不值钱”的妖女分享一个男人，她藏在黑丝手套的拳头便捏得咯咯作响。
一股无名火混杂着强烈的羞愤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在她那澄澈道心中疯狂滋长。
她宽大道袍下的身体绷紧，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要将周围的暖玉案几冻裂。
她看不下去！这成何体统！
“啪！”一声清脆却带着金石之音的扣杯声骤然响起，打断了悠扬的乐声和月怜心正要再次递到林砚唇边的酒盏。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向主位。
天璇已然站起身，宽大的道袍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磅礴压力弥漫开来，并不凌厉伤人，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天色已晚，我二人是为除魔之要事而来，今日宴饮便到此为止。”她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清冽、冰冷，听不出喜怒，却让殿内温度骤降。
那双穿透面具的星眸扫过林砚，不容置喙道：“林砚，随我回去。”言辞之简洁，态度之强硬，仿佛不是邀请，而是军令。
林砚只觉一道冰冷的视线锁定了自己，心中苦笑。
他放下酒杯，对愕然的姜素妍与神色复杂的月怜心微微颔首示意：“多谢宗主盛情款待，林某与天师先行告退。”
不顾月怜心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与幽怨，林砚起身跟在那一袭仿佛隔绝了世间一切红尘情爱的黑白身影之后，快步离开了这旖旎喧嚣的殿堂。
…………
夜色下的合欢宗回廊曲折通幽，花影横斜，更显静谧。
天璇不发一言，脚步迅疾，将林砚带到宗门深处一处专为接待贵客准备的别院。这小院独处一隅，清雅精致，内有两间上房，中间隔着小厅。
天璇停在主卧门前，并未转身，声音冷硬依旧：“你，跟我一起住这间。”
她指向主卧旁边的次卧，随即话锋一转，透着不容置疑的掌控：“从此刻起，你一步也不许离开我的视线范围。若有需要外出，须向我禀明，由我一同前往。”
“啊？不是……有这个必要吗？”林砚大感不解，这俨然是贴身看管了！
“有！”天璇给出一个坚决的、不容置疑的回应。
林砚嘴角微抽，这“禁足”来得比当年珞璎仙子在宗门时还要彻底直接。他深知此刻绝非讲理之时，眼前这位心情明显恶劣的天师正处于极度敏感状态，一点火星子都能炸裂。
他压下心中腹诽，略带揶揄地应道：“是！晚辈遵命！”
…………
入夜，二人无话，不过院外却传来了轻盈迅疾的脚步声，伴随着刻意放低却依旧的娇媚嗓音：
“天师，您安歇了吗？”
说话间，两道曼妙身影已如风拂柳般闪入院内。
正是合欢宗两位随侍在宗主身侧的悟道境长老！左侧一人身着烟霞色薄纱长裙，眉目含春，风情万种；右侧一人则是一袭淡紫锦袍，气质偏冷，却难掩眼角眉梢的媚态。两人皆是姿容绝世，修为深湛。
“何事？”天璇对于这二人的突然深夜造访感到不解，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林砚察觉到事有蹊跷，也赶紧藏入次卧的暗处，屏息凝神，消除自己存在的痕迹。
二人进入房内，烟霞长裙的长老手中托着一个精致的白玉托盘，上面两尊小巧暖玉酒壶氤氲着不同寻常的热气与异香：“婢子奉宗主之命，特送来‘九转温玉酿’，助天师安神解乏。”她的声音如同羽毛搔在心尖。
紫袍长老则笑靥如花地补充道：“宗主感念天师大恩，特意嘱咐婢子二人前来侍奉天师安寝。”
林砚瞬间石化在当场，目瞪口呆。
而天璇更是如遭雷击！
在玉虚观乃至整个修仙界，她天璇之名代表着冰清玉洁，代表着强大与超然。其阴阳道袍、玉虚面具，加之刻意收敛的声线举止，一直使外界对其性别多有猜测却又不敢定论。
姜素妍显然因天师身份尊崇且习惯性雌雄莫辨，只当她如寻常男性贵客般待之，这份“厚礼”对合欢宗而言顺理成章——既能报答恩情，又可借此攀附天师这等大人物。
烟霞长老已行至天璇身前，纤细染着蔻丹的手指柔若无骨：“天师…让婢子为您更衣……”
另一只皓腕则轻轻挥动，带着一股甜腻得仿佛能瓦解所有意志的暖风，拂过天璇的面具。
紫袍长老也从另一侧贴近，玉手轻抬，便要去解天璇腰间的丝绦。
“住手！！”
一声前所未有的、带着绝对惊骇与失声尖叫的清叱，猛地从天璇面具下迸发出来！那声音不复平日的清冷沉稳，尖锐刺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羞愤！
巨大的阴阳灵力如同失控的潮汐瞬间爆发，轰然将两名猝不及防、正准备“尽心服侍”的悟道境长老震得倒退数步！
她们托着的玉盘叮当乱响，几乎脱手，脸上甜美的媚笑瞬间化作错愕与呆滞。
天璇连连后退，直到撞在身后雕花门框上才稳住身形，宽大的道袍下胸口剧烈起伏，露在面具外的白皙耳垂瞬间变得殷红欲滴！
饶是她修为通天，心若冰晶，此刻也彻底慌了心神，全然失了平日俯瞰众生的天师风范。
“岂有此理！荒唐！”她声音急促，带着前所未有的惶急和欲盖弥彰的羞怒，“吾乃女子！何须尔等服侍！！”
然而，烟霞长老和紫袍长老很快从突如其来的错愕中回过神来，相视一笑，眼中某种火焰更盛。
她们莲步款款地朝着天璇走来，似乎在表达：是女子又何妨？
眼看二人步步逼近，天璇心中警铃大作，“混、混账……吾辈清修之人……尔敢？！！”
二位长老轻笑道：“天师大人不要误会，我等只是为了表达感激之情而已。”
“你……你们……”天璇不断后退，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快逃！
什么瞬移遁法，什么星轨挪移，全然忘得一干二净！她几乎是遵循着最原始的本能反应，猛地一跺脚，连滚带爬地撞碎了旁边的房门，跌跌撞撞地化作一道遁光，彻底消失在了空中！
在一旁的次卧阴影处，林砚正用着从李玄翳前辈那学来的隐遁之术一动不敢动，但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地疯狂上扬，肩膀不停地小幅度耸动。
刚刚，他将这始料未及、堪称修仙界年度最荒唐一幕尽收眼底，亲眼目睹了那不可一世、俾睨众生的玉虚观天璇天师，被吓得抱头鼠窜……
饶是林砚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见过各种光怪陆离，此刻也实在忍不住，整张脸憋得通红，差点当场笑岔了气！
此情此景，当真印证了那句老话——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直到那两位长老悻悻地离开，林砚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揉了揉笑僵的脸颊，悄然从阴影中走出，目光复杂地望向天璇消失的方向。
院内重归静谧，只余下林砚时不时响起的、刻意压低的笑声。
…………
熹微的晨光刺破西域特有的稀薄云层，为合欢宗所在的锦绣山谷镀上了一层浅金。昨夜的旖旎与荒诞仿佛被晨露洗去，只留下淡淡的草木清香和一丝残留的尴尬余韵。
林砚是被庭院中清脆的鸟鸣唤醒的，想起昨夜天璇那惊惶失措、连滚带爬遁走的背影，饶是他定力十足，嘴角也忍不住又勾起一丝笑意。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着九转还魂丹作用下已恢复大半的躯体和灵力，推门而出。门外，一位早已恭候的俏丽弟子福身行礼：“林公子，宗主有请。”
林砚随着引路的弟子穿过回廊花径，来到姜素妍宗主日常处理事务的书房。这是一座清雅精致的木制小楼，四周种满了清心凝神的灵植，与昨夜大殿的富丽堂皇截然不同。
然而，当林砚踏入轩内时，一个既意外又在情理之中的身影让他脚步微顿。
只见天璇天师竟已端坐于客位之上，一身宽大的阴阳道袍如同千年不化的玄冰，脸上那张象征身份与疏离的黑白面具严丝合缝地戴着，仿佛昨夜那个狼狈遁走的身影只是林砚的幻觉。
若非林砚捕捉到她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以及周身那股比平日更加凝滞、几乎要冻结空气的寒意，他真要以为昨夜无事发生了。
姜素妍端坐主位，神色温婉依旧，但眉宇间似乎比昨夜多了几分凝重。她见到林砚，微微颔首，刚要开口问候……
“咳！”林砚的目光在天璇那张冰冷的面具上扫过，又瞥向姿态温雅从容的姜素妍，一个促狭的念头涌上，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姜宗主，昨夜……可还安好？哎呀，我是说，我们尊贵的天师大人……没在您这儿过夜吧？孤女寡女的，似乎也不太方便？”
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意地在另一侧客位坐下，正好与天璇隔着一个低矮的茶案。
话音刚落——“嗡！”
一股恐怖绝伦的威压如无形巨山轰然压下！
天璇并未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头都未偏一下，但那双穿透面具的眼眸，刹那间迸射出的寒光足以冻结灵魂！冰冷、羞怒、杀意交织！
整个书房内的光线都仿佛扭曲黯淡了一瞬，空气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林砚瞬间感到呼吸一窒，全身骨骼都在哀鸣，连体内的灵力流转都被强行压制得迟滞了几分。桌案上那杯还在氤氲着热气的灵茶表面，无声无息地凝结出一层薄霜。
姜素妍见状，连忙素手轻抬，一股柔和却坚韧的悟道境灵力悄然散开，如同春风拂过寒冰，艰难地将那股几乎要实质化的寒意推开几分：“天师息怒！林公子口无遮拦，向来如此，还望看在他年少轻狂的份上……”
她歉意地看向天璇，又无奈地瞪了林砚一眼，“林公子，不可戏言！天师道心澄澈，冰清玉洁，昨夜自然早已寻得静室休憩，并未在妾身这里过夜。”
林砚感受着那股几乎要碾碎他的压力终于如潮水般稍稍退去，他拍了拍胸口，夸张地吸了口气：“诶，开个玩笑嘛，怎么还较真了呢……天璇前辈这反应，倒像是被说中了心事，恼羞成……”
话未说完，林砚感觉到天璇的面具微微转向了自己，于是他连忙改口：“呃，我是说，前辈您此刻龙精虎猛，法力无边，昨夜肯定是寻了处风水宝地调息养生去了。”
姜素妍无奈地摇了摇头，“林公子，天师大人，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闻言，林砚赶紧收住话头，正色道：“好的好的，说正事，那在下就先说说我的看法吧。西域局势……如今就像是一锅里被炖过头了的老火汤，面上看着平静，底下怕不是早已焦糊透顶了。”
姜素妍愣了愣，淡淡点头：“林公子话糙理不糙，的确，西域的局势，如今是暗潮汹涌。”
话题陡然转回严峻现实，天璇周身的寒气终于收敛了许多，冰冷的声音响起：“不是暗潮了，怕已是黑云压城。昨日我与林砚刚到千驹城，便遭到临渊阁死士跟踪。我们从其识海残留的记忆中得知，黯云魔尊已将魔爪深深嵌入此地，并且，我们重新探查百哭峡后，发现了黯云魔尊的踪迹……就在十天内，他到过西域！”